第8集 图生光

陈阿奶家的青砖缝里还凝着晨露,苏晚蹲在院角矮凳上,指尖捏着半幅绣帕。帕角的金线断口处泛着细弱的金光,像被揉碎的星子,顺着她的指缝往掌心里钻。

“阿晚。”陈阿奶端着药碗从灶房出来,蓝布围裙上沾着灶灰,“王氏那婆娘被拖走时,春桃说她裤脚都蹭破了,许是疼得狠了。”她把药碗搁在石桌上,瓷碗底磕出清脆的响,“你方才撕帕子时……那金光,莫不是你娘留的宝贝?”

苏晚没接话。她盯着帕子上的残图——方才王氏扯断金线时,帕角竟慢慢展开半幅地图,青灰色墨线勾着山川走势,山脚下长着株半人高的稻穗,穗尖垂着露珠,竟与她腕间金纹分毫不差。

“阿奶,你看。”她将帕子摊在石桌上,残图的墨线在晨光里泛着幽蓝,“这山形……像不像《齐民要术》里说的‘南陵之山’?我昨日翻县志,说南陵山脚下产‘忘忧稻’,吃了能解千愁。”

陈阿奶凑过来,老花镜滑到鼻尖:“忘忧稻?我活了六十岁,只听说过‘观音柳’‘忘忧草’,哪有稻子能忘忧的?”她用粗糙的指腹摩挲残图,“你娘当年总说‘我家阿晚是要吃山珍海味的’,难不成这破帕子……”

“阿奶!”苏晚突然顿住。残图被撕开的边缘,金芒突然浓了几分,像有人往墨线里掺了蜜。她腕间的金纹跟着发烫,顺着皮肤往胳膊窜,最后停在指尖,轻轻碰了碰残图。

“嗡——”

一声极轻的嗡鸣从帕子里溢出来,残图上的墨线突然活了。青灰色的山纹开始流动,稻穗的露珠滴落,在图上溅起细小的涟漪。苏晚瞪大眼睛,只见涟漪中心慢慢浮出几个篆字:“西南有嘉禾,食之忘忧。”

“这……这不是我娘的字。”苏晚喉头发紧。原主的记忆里,苏夫人虽会写簪花小楷,却从不用篆体。她伸手去碰那行字,指尖刚触及“嘉”字,金纹突然从她腕间窜出,像条活的小蛇,“唰”地钻进残图。

残图的金芒骤然大盛,连石桌都映得发亮。陈阿奶被晃得眯起眼,刚要伸手遮挡,就见半空中浮起团白影——那是个巴掌大的小白兽,浑身雪絮似的毛,额间有撮金毛翘着,正歪着脑袋看苏晚,喉咙里发出“嗷呜”的轻唤。

“白泽?”苏晚脱口而出。她昨夜翻《山海经》残卷时,见过这异兽的画像:“南山经之首曰鹊山,其首曰招摇之山,临于西海之上,多桂,多金玉。有兽焉,其状如狐而九尾,其音如婴儿,能食人;食者不蛊。”可眼前这兽虽像狐,却只有巴掌大,毛色纯白,倒比书里画的更讨喜。

白泽飘到石桌上方,绕着残图转了两圈,金毛在阳光下泛着暖光。它忽然低头,用鼻尖蹭了蹭残图上的稻穗,又抬头冲苏晚“嗷”地叫了一声。苏晚感觉有股热流从腕间涌来,残图上的金芒“唰”地钻进她体内,腕间金纹瞬间清晰了几分,像有人用金粉细细描过。

“小友。”

一道清润的男声突然在苏晚耳边响起。她猛地抬头,只见白泽已化作个穿月白襕衫的少年,发间系着金绳,额间那撮金毛变成了枚小巧的禾纹印记。少年倚着院中的老槐树,手里还攥着半片稻叶,眼尾微挑,倒像极了苏府书房里挂的“松风图”里走出来的书生。

“你……你是白泽?”苏晚站起身,袖口带翻了石桌上的药碗。药汁溅在残图上,却在触及金芒的瞬间蒸发了,只留下一缕淡香。

“正是。”少年弯腰拾起药碗碎片,“我本是《山海经》残卷所化,因你腕间金纹与残图共鸣,方得显形。”他指尖拂过残图,“这帕子是你母亲的遗物?她当年曾与我在昆仑墟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
“我母亲?”苏晚心头一震。原主的记忆里,苏夫人是个温柔的女子,总在深夜给她缝补衣裳,却在她十岁那年溺死在荷花池。她曾问过陈阿奶,阿奶只抹着眼泪说“夫人是犯了心悸”。

“你母亲名唤苏清蘅,是上古司农神的转世。”白泽抬眼,目光穿透苏晚的发顶,“三百年前,她为救苍生以自身为引,将《山海经》残卷封入青铜匜,沉于南海。临终前,她将残卷的金纹注入你胎中,为的就是今日。”

苏晚后退半步,后腰抵在老槐树上。风过处,槐叶簌簌落在她肩头,她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。司农神?青铜匜?这些词像块大石头,砸得她喘不过气。

“那你……”她指了指少年,“为何是我?”

“因你是她血脉。”白泽走近两步,身上有松脂的清香,“你腕间的金纹是钥匙,残图是锁。待你集齐十二辰灵物,残卷完整,你便能记起前世。”他顿了顿,眼尾微弯,“不过眼下,倒有个麻烦——”

“阿晚!”

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苏明婳提着裙裾冲进来,鬓边的珠花歪了半支,眼眶通红:“姐姐,娘被关在偏院了!她哭着说要见你,说……说有重要东西要给你!”

苏晚看了眼白泽,又看向石桌上的残图。残图上的金芒已经淡了些,但“西南有嘉禾”几个字仍清晰可见。她伸手将残图小心折起,塞进怀里:“明婳,带我去偏院。”

陈阿奶拽了拽她的衣袖:“阿晚,你娘昨日还好好儿的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苏晚反握住阿奶的手,“阿奶,我去去就回。”

偏院的竹门上了锁,苏明婳用帕子砸了半天门,才见王氏的贴身丫鬟春桃哭哭啼啼地来开门。院里的石榴树落了满地红果,王氏蜷在石凳上,鬓发散乱,见苏晚进来,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:“阿晚,娘错了!娘不该撕你的帕子……”

“娘。”苏晚抽回手,“您到底要说什么?”

王氏从怀里掏出个锦盒,颤抖着打开。里面躺着块羊脂玉佩,雕着并蒂莲,和苏晚怀里那半幅绣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“这是你娘临终前给我的。”王氏的眼泪砸在玉佩上,“她说……她说‘若有一日阿晚被冤枉,便拿这玉佩去祠堂,玉佩会替她说话’。”

苏晚接过玉佩,触手生温。她翻过来,见玉佩背面刻着行小字:“清蘅手植,嘉禾为证。”

“娘还说……”王氏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当年沉塘的事,是她……是她自己安排的。她怕你被苏府的人欺负,想……想替你挡灾……”

“不可能!”苏晚脱口而出。原主的记忆里,苏夫人是溺死的,可王氏这话,倒像在说苏夫人是自杀。

“是真的!”王氏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“我这些年被贪念蒙了心,总想着争权夺利。可昨日你站在族老面前,用嘉禾证清白的样子……像极了你娘。我撕你的帕子,是想……是想激你离开苏府,可我没想过……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阿晚,娘对不起你。”

苏晚望着王氏通红的眼眶,忽然想起第7集里,王氏的帕子沾了“秽物”,嘉禾却因金纹护持未枯。或许,王氏并非全是坏人?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——王氏的眼神太刻意,眼泪太刻意,连锦盒里的玉佩,都像是精心准备好的。

“明婳,送王夫人回房。”苏晚将玉佩收进怀里,“我有话要单独和阿奶说。”

王氏走后,陈阿奶叹了口气:“阿晚,你娘当年……确实有些古怪。她总说‘嘉禾成熟之日,便是真相大白之时’,可直到去世,都没等到嘉禾发芽。”

苏晚摸了摸怀里的残图和玉佩,忽然想起白泽说的话:“待你集齐十二辰灵物,残卷完整,你便能记起前世。”她抬头看向院角的嘉禾田,风过处,稻穗沙沙作响,叶尖的露珠落下来,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“阿奶,”她轻声道,“我想去祠堂。”

“去祠堂做什么?”

“我想祭拜我娘。”苏晚笑了笑,“也祭拜一下……司农神。”

白泽不知何时又变回小白兽,蹲在她脚边啃着稻穗。它抬头冲她“嗷”地叫了一声,金毛在阳光下泛着暖光,像在说“我陪你”。

下集预告:司农鼎现,白泽化形,山海秘辛初揭晓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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