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集 稻生香
晨雾未散时,苏晚蹲在院角的荒地里,指尖捻着一把黑褐色的泥土。
这是陈阿奶屋后头那片废园,从前堆过柴火,如今野蒿长得齐腰高。她扒开半人高的杂草,露出底下板结的土块——这样的土质,按《齐民要术》的说法,“地力已竭,需以腐殖培之”。
“阿晚,你真要在这儿种?”陈阿奶拎着竹篮站在埂上,篮底铺着半干的稻草,“这地儿荒了十年,前儿我去菜圃翻土,连蚯蚓都没见着。”
苏晚抬头笑:“阿奶,您瞧这土色。”她用指甲刮开表层,露出底下泛青的土层,“青灰色是活土,说明底下有湿气。再掺些腐叶、灶灰,养个三五天,保准能长苗。”
陈阿奶将信将疑地弯下腰,指尖戳了戳土块:“你昨儿夜里说的‘嘉禾’,真能在这儿长?”
苏晚没答话。腕间的金纹昨夜又烫了一回,在她手背上烙下几道淡金色的印子,像被火钳烙过的痕迹。她摸着那印记,想起白泽虚影说的话——“西南有嘉禾,食之忘忧”。西南是青丘方向,可眼下她连半粒种子都没有,唯一能做的,便是按《山海经》残卷的指引,在这荒地上“种”出希望。
“阿婆,我来帮您。”原主苏清欢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。她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衫子,发尾还沾着晨露,眼神却比昨日清明许多,“我帮您烧灶灰,再把后巷的落叶捡来。”
陈阿奶眼睛一亮:“好丫头,这就对了!”她转头瞪苏晚,“你听着,要是这稻子不长……”
“长。”苏晚打断她,将陈阿奶拉到埂上坐下,“阿奶,您记得我娘吗?她从前总说,‘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’。咱们把这地养好了,它不会亏待咱们的。”
陈阿奶叹了口气,从怀里摸出个布包:“这是你娘当年腌梅子的陶瓮,我刷干净了,装腐叶正好。”
苏晚接过陶瓮,指尖触到瓮身的温度——那是陈阿奶揣在怀里焐了一路的。她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的培养箱,恒温、透气、精准控制湿度……可此刻,她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:灶灰提碱,落叶堆肥,雨水浇灌。
“阿晚,你看!”原主突然指着土堆,“这儿有株野豌豆!”
苏晚蹲下身,拨开野豌豆藤。藤蔓下的土块松松的,竟藏着几株嫩绿的芽尖——是去年秋天的草籽,在板结的土里憋了一冬,竟还活着。
“活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陈阿奶眯眼瞧:“这是……”
“野豌豆。”苏晚掐下一段茎秆,“它的根能固氮,能让土变肥。咱们把它移栽到垄里,再撒把草木灰。”
原主蹲在她身边,学着她的样子扒土:“阿姐,你从前……也会种地?”
苏晚顿了顿。记忆里,原主确实没下过地——苏府三姑娘,自小养在深闺,连锄头都没摸过。可此刻,她手腕上的金纹发烫,像在提醒她:你不是苏清欢,你是苏晚,是能种出嘉禾的人。
“嗯。”她应了一声,“我学过。”
三人忙到日头升高,荒地里的垄沟终于整整齐齐。陈阿奶用陶瓮装了半瓮腐叶,原主抱着捡来的梧桐叶,苏晚则蹲在垄边,将野豌豆的根须小心埋进湿土里。
“阿晚,你说这嘉禾……长出来啥样?”原主戳了戳土堆,“会像《山海图》里的仙草那样,开着金花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苏晚望着平整的土垄,轻声道,“但《山海经》里说‘食之忘忧’,或许它的叶子能煮茶,米能吃,连秸秆都能编筐。”
陈阿奶直起腰,捶了捶背:“管它啥样,只要能活,咱们就种。”
午后的雨来得急。苏晚站在廊下,看豆大的雨点砸在荒地上,溅起细小的泥花。原主抱着陶瓮往屋里跑,陈阿奶举着草帘子盖在垄上——她们没搭棚,怕压坏刚埋下的种子。
“阿晚,你说这雨……”陈阿奶抹了把脸上的水,“要是冲垮了土垄咋办?”
苏晚望着雨幕里的荒地,嘴角微扬:“冲不垮。”她摸了摸腕间的金纹,那里还留着昨夜的余温,“金纹说‘西南有嘉禾’,西南是山地,雨水多。这稻子,该是耐涝的。”
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。傍晚收雨时,陈阿奶踩着泥去掀草帘,回来时裤脚沾了大片泥浆,脸上却挂着笑:“阿晚!垄没塌!野豌豆的叶子还竖着呢!”
苏晚跟着去看。被雨水冲刷过的土垄泛着深褐色,野豌豆的叶片上挂着水珠,竟比早晨更精神了些。
“明日咱们施点薄肥。”她蹲下身,用指尖蘸了蘸水,“灶灰掺些碎蛋壳,能补磷。”
原主歪头看她:“阿姐,你咋啥都懂?”
苏晚笑了笑:“书里看的。”
“书里哪有这些?”陈阿奶凑过来,“我家阿晚从前连灶灰都不碰,如今倒成了……”她顿了顿,没说下去,只拍了拍苏晚的手背,“成啥都好,只要你能舒坦。”
夜凉了。苏晚躺在陈阿奶家的土炕上,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,翻出腕间的金纹。那纹路比昨日更清晰了,像活过来的金箔,在月光下流转着暖光。
“西南有嘉禾……”她轻声念道,“或许,明天就能发芽了。”
后半夜,她做了个梦。梦里是一片金黄的稻田,风掀起稻浪,远处站着个白胡子老头,扛着锄头笑:“小友,这稻子,叫‘忘忧’,种它的人,心要善。”
她想问老头是谁,老头却不见了。醒来时,窗纸上已泛起鱼肚白。
苏晚猛地坐起来,掀开被子就往院里跑。
荒地上的野豌豆正在抽新叶。而在她埋下“嘉禾”种子的垄沟里,两株嫩绿的芽尖正破土而出——细细的,嫩嫩的,顶端还沾着昨夜的雨珠。
“发芽了!”原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阿姐,发芽了!”
陈阿奶柱着拐杖赶来,看了又看:“真长了!阿晚,你说的‘嘉禾’,莫不是……”
“是。”苏晚蹲下身,轻轻碰了碰芽尖,“这是希望。”
三天后,晨雾未散时,苏晚端着陶碗站在荒地边。
两株嘉禾已长到半尺高,叶片舒展如剑,叶尖挂着晶莹的露珠。她用指尖沾了露水,凑到鼻端轻嗅——清冽中带着一丝甜,像加了蜜的野菊茶。
“阿婆,阿姐!”原主举着个粗瓷碗跑过来,“我用这露水熬了茶!”
陈阿奶接过碗,抿了一口,咳嗽竟轻了些:“甜津津的,润嗓子。”
苏晚舀起一勺露水,喂给原主:“尝尝。”
原主喝下去,眼睛亮起来:“阿姐,我这头疼……好像轻了。”
苏晚笑了。她想起《齐民要术》里“露能愈疾”的记载,又想起《山海经》里“食之忘忧”的传说——或许这嘉禾的露水,真有疗愈之效。
“阿晚!”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是王婶的声音,“族老们来了!说要审你和王氏的事!”
苏晚手一抖,瓷碗差点摔了。她看向陈阿奶,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,却很快镇定下来:“别怕,阿晚,咱们有嘉禾。”
苏晚摸了摸腕间的金纹。她知道,今日的族老审案,将是她洗清冤屈的关键——而那两株嘉禾,还有它们的露水,会是最好的证物。
下集预告:露凝香,证清白,族老堂前破奸谋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