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集 金纹现
月上柳梢时,苏晚躺在陈阿奶家的土炕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窗棂漏进半缕月光,照见她腕间的红绳——原主娘亲留下的遗物,此刻正被一层幽金的光裹着。她盯着那光看了半晌,伸手轻轻碰了碰,指尖刚触及皮肤,便觉一阵灼痛,像被火燎了般缩回手。
“阿晚?”身侧的草席传来窸窣响动,原主苏清欢缩着肩膀坐起来,眼睛在暗处泛着水光,“又、又疼了?”
苏晚转头看她。这副身子到底才十五岁,眼尾还留着未褪的红肿,睫毛上沾着湿意,倒像是刚哭过。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,声音放得软和:“不疼,就是有点烫。”
“昨日沉塘时,我瞧见王氏往你腕子上套了根链子……”苏清欢的声音发颤,“许是那链子上的东西……”
“不是链子。”苏晚打断她,回忆起现代实验室的场景——那天她在库房整理文物,青铜匜从展柜滑落时,她本能去接,腕间被碎片划了道口子。后来那道疤淡得几乎看不见,可此刻……她掀起袖子,金纹已从腕间爬至手背,像活过来的金箔,“是这个。”
苏清欢凑过来,借着月光看清那纹路,倒抽一口凉气:“这、这像极了祠堂里那幅《山海图》!”
苏晚心头一震。《山海图》她曾在县志里见过拓本,画着奇兽异草,题着些半文半白的句子。可此刻腕间的金纹,分明是青铜匜上的云雷纹变体——她在考古报告里见过高清扫描件,连转折处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“阿姐,你手怎么抖了?”苏清欢抓住她的手,“莫不是……撞了邪?”
“许是。”苏晚垂眸盯着金纹,心跳得厉害,“我从前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纹样,是战国时期的青铜礼器。”
话音未落,金纹突然泛起暖光。苏晚惊得要缩手,却见那光顺着皮肤往上窜,在半空凝成一串古篆——“西南有嘉禾,食之忘忧”。
“阿晚!阿晚!”苏清欢吓得攥住她的袖子,“这光……这光怪吓人的!”
苏晚却挪不开眼。那些字她认得,是《山海经·南山经》里的句子。去年她在导师带领下参与南海沉船考古,出水过一卷残简,上面便记着“西南有嘉禾,食之忘忧;西北有灵芝,服之善飞”。当时导师还说,这可能是古人对未知作物的浪漫想象。
可此刻,那些字就浮在半空,像被风吹动的薄纱,泛着温柔的金光。
“阿晚?”陈阿奶举着油灯推门进来,灯芯结着灯花,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“咋还不睡?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苏晚刚要开口,金纹突然坠回腕间,光芒熄灭。她摸了摸发烫的手腕,对陈阿奶笑了笑:“没事,做了个怪梦。”
陈阿奶却没接话。她盯着苏晚的手腕看了半晌,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:“阿晚,你方才说的……是《山海经》?”
苏晚一怔。陈阿奶大字不识几个,怎么会知道《山海经》?
“前儿听货郎说书……”陈阿奶搓了搓手,耳尖发红,“说书先生讲‘南山有兽名白泽,能言万物’,我就记着了。”她压低声音,“阿晚,你说这金纹……莫不是……”
“许是吉兆。”苏晚打断她,将金纹的事按下,“明儿我还得去族里对质,先睡吧。”
陈阿奶张了张嘴,到底没再问。她吹灭油灯,和衣躺下,却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黑暗中,苏晚听见她小声嘟囔:“老天爷保佑,可别让阿晚再受委屈了……”
苏清欢缩在另一头,抱着膝盖轻声道:“阿姐,我明日跟你一起去祠堂。”
“你去做什么?”苏晚摸了摸她的头,“王氏那伙人正愁抓不着你的错处,你去了反倒落人口实。”
“可……”苏清欢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怕你被她们欺负。”
苏晚沉默片刻,轻声道:“放心,我有办法。”
办法?她有什么办法?苏晚躺在炕上,盯着头顶的茅草屋顶。现代农学硕士的知识在脑子里翻涌——土壤改良、作物轮作、生态防治……可这些,在古代能派上用场吗?
腕间的金纹又烫了起来。苏晚轻轻掀开被子,借着月光看那纹路。它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,最后停在腕骨处,凝成个小小的禾苗形状。
“西南有嘉禾……”她低声念道,“或许,这就是线索。”
后半夜起了风,吹得窗纸哗哗响。苏清欢蜷得更紧了,陈阿奶轻轻拍着她的背,哼起不成调的摇篮曲。苏晚听着那声音,渐渐入了神。
不知过了多久,金纹突然剧烈发烫。苏晚惊醒时,发现自己正攥着陈阿奶的衣角。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,而那金纹,正从她腕间腾起,在半空凝成一只白鹿的轮廓——不,不是鹿,是《山海经》里说的“白泽”,狮身、鹿角、鱼鳞,额间一点金芒。
“小友。”
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苏晚猛地抬头,只见那白泽虚影正低头看她,眼尾微挑,像只偷腥的猫:“你腕间的残卷,可是战国青铜匜上的云雷纹?”
苏晚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。
“莫怕。”白泽甩了甩尾巴,“我本是《山海经》残卷所化,因你前日触碰青铜匜时的血气唤醒。”它凑近些,“西南有嘉禾,食之忘忧——那嘉禾,便是解你眼前困局的关键。”
“嘉禾……”苏晚喃喃道,“在何处?”
“西南三百里,青丘之北。”白泽的声音渐淡,“待你种出第一株,我便现身。”
话音未落,白泽虚影消散,金纹重新落回苏晚腕间。她愣愣地坐在炕上,直到陈阿奶推了推她:“阿晚?做噩梦了?”
“没……”苏晚摸了摸发烫的手腕,“阿奶,西南方向,青丘之北,你知道是哪儿吗?”
陈阿奶皱着眉想了半晌:“青丘?许是南边那片山?我年轻时采药去过,倒是有片野稻田,长得比别处稠。”
苏晚心头一跳。野稻田?她突然想起导师说过,许多野生稻种是改良农作物的关键。如果……如果那片野稻就是“嘉禾”……
“阿姐,你咋了?”苏清欢揉着眼睛坐起来,“脸都白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苏晚扯出个笑,“我明日想去南边山里看看。”
“看什么?”陈阿奶警觉起来,“王氏的人肯定盯着你,可别乱跑。”
“我就是去采些草药。”苏晚撒了个谎,“昨日沉塘时呛了水,肺里头还疼。”
陈阿奶这才松了口气:“那我明早给你煮姜茶,喝了驱寒。”
苏晚点了点头,重新躺下。腕间的金纹还在发烫,像团烧得软软的小太阳。她望着窗外的月亮,想起《山海经》里的句子:“天地化育,万物有灵。”或许,这金纹不是诅咒,而是上天给她的机会——让她用现代农学知识,在这个时代,种出一片希望。
后半夜,苏晚迷迷糊糊睡着了。梦里,她站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,风掀起稻浪,远远传来白泽的声音:“小友,且看这嘉禾,如何渡人间苦厄。”
下集预告:稻生香,野田藏,沉冤得雪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