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·这一切可如你所愿?
“谁?”
“少主,深夜叨扰,莫怪。”沧桑浑厚的声音隔着厚实的门板传入耳里,虽然模糊不清,但源宁笙还是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。
“无妨,进来吧。”
“诺。”
木门打开了,一个带着草帽的佝偻老人站在门外,月色逼人,在地面上印下他弯曲的身影。
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,方方正正的被油纸包裹好了,分辨不出来是何物。
“可是含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?”源宁笙手中轻攥茶杯,轻轻摇晃着。
“并没有什么问题,少主不必总是如此挂心,老奴今日也不是为的公事来的。”老人咳嗽着,合严实了门,朝源宁笙走近,“听闻少主今夜是要打算回醉桃坊?想来您是想醉桃坊的味道了,我就找含桃买了些桃花酥,您要不尝尝?”
闻言,源宁笙看向了步履蹒跚的老人,火烛摇晃着印在他敦厚的笑容上。
“正准备过去。”源宁笙看向了那包裹掩饰的油纸包,又道,“何必大费周章?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甜食。”
“是、是,是老奴考虑不够周到,您也别见怪,我总是会混淆以前和现在的事情,一时就忘记了。”
“无妨,放桌上就行。”源宁笙放下了茶杯,起身欲离开。
“您且等等,老奴还想与少主聊聊从前的事,不知少主可否匀一些时间出来陪陪老奴?”
话音落下,源宁笙有些许的犹豫,但最后还是坐了回去。
在源宁笙的默许下,他坐在了源宁笙的对面,自顾自地为自己斟出了一盏茶来。
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从油纸里漫出,这味道还是一如既往,让人安心许多。
源宁笙眼神微眯,嘴角含着一抹看不透的笑:“老木,我竟不知你还是一个念旧的人。”
“您说笑了,人老了,就时常能想起一些往事。”老木哈哈笑着,小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,“也别说我这个老家伙了,这么些年,也不曾见少主您走出来嘛。”
“若是要提些我不中听的,那便不必说了。”源宁笙凝视着老木那敦厚的笑容,似乎在这句话说完时还有了一瞬的僵持。
老木放下了茶杯,忙找补:“咳咳、少主您说笑了,老奴只是想来跟您提一些过来人的建议罢了。”
源宁笙嘴角的笑容扯得更深了:“你以为你劝的动我么?”
“老奴自然不奢望能劝动少主您,只是……咳咳、咳咳。”老木摆了摆手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平静后,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:“只是多少老奴也要说两句。”
“当年的事情既然已成定局,再说了,在最后夫人不也是自愿离开了吗?”
“您又何必揪着这件事耿耿于怀那么多年呢?”
“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?”源宁笙浅笑着,双眸透出森寒,指尖微蜷。
老木非但没有露出惧色,反而勾起了一抹讥讽笑。
“老奴自然是相信少主的果决的。”
“毕竟你可是连老奴儿子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人,又怎么会在乎我这个老东西呢?”
眼见源宁笙不再维持表面的笑意,归为了平静,那妖冶的双眸恍如隔世,老木也难免多了几分心惊。
他真的太像她了。
“你是从何而知。”
老木顾不得心里的异样情绪,嗤笑出声,愈发狂妄。
“自然是你的敌人。”
话音刚落,源宁笙忽感强烈的钝痛从头部传来,胸口越来越闷,直到喘不上气,最严重的是鼻腔,像是被利刃划过每一寸软肉一般。
见此情形,老木站了起来了,看着源宁笙现在的样子,他知道他得逞了:“果然!只要提起那个贱女人,你就会分神,哈哈哈!不得不说,给你下毒可太难了,我的好少主!”
源宁笙干脆利落地抬手点穴锁住了筋脉,勉力地抬眸看向了那由皱纹堆砌的笑容,无何,他竟勾起唇笑了:“你以为,我对一个进过淮府的人不会设防么?”
他话音刚落,紧扣的大门忽然被巨力突破,几十个黑衣从外闯了进来,一把将站着的老木压制在了地上,头被狠狠的怼上了地面,整张脸都看不清了。
老木也并未挣扎。
“现在感觉如何?”为首的黑衣站在面前,声音急切。
源宁笙刚要回应,被压伏在地上的老木却突然抢了话:“他才不会有什么事,咳咳……不过是会难受个一时半刻罢了……”
站在源宁笙面前的黑衣朝源宁笙投去询问的目光。
“他说的不错,只是很寻常的迷香罢了。”源宁笙侧目看向了那油纸包裹,眉头蹙起,“大费周章就为的给我下迷香,这种东西对我起的作用可不大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自然是不指望你会被毒倒,但拖的时间已经够了……”
几乎是他话音刚落,门外就传来了呼喊:“少主!不好了!醉桃坊走水了!”
源宁笙身子僵了僵,胸口的闷化作了郁结不散的怨气,汇聚在了紧握的拳上。
“拖下去,杀了。”
银白月光划过脸颊勾勒出冰冷的眉眼。
几个黑衣将老木抗走,那腐朽的笑声沙哑又苍白。
“少主,已经安排人救火了,您不必亲自动身!”为首的黑衣拦下源宁笙,迫切道,“不会有事的,您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。”
源宁笙狠狠瞪了一眼那隔着黑面具的黑眸,咬牙切齿道:“滚。”
眼见源宁笙越走越快,视线里已经没了身影,那黑衣急忙喊道:“我跟你去!”
头也不回地便追了出去。
——
为什么会有浓烟……
好刺眼的光啊……看不清了……
好晕……
好痛……!
双腿……没有知觉了……!
“含桃!”
好熟悉的声音……是坊主回来了吗?
“含桃!你快醒醒,我带你出去!”
哦,是陈少爷啊,他回来了……
不行……完全动不了……
不行……
快……走……!
昏迷的白桃被人扛上了肩头,一阵颠簸,还有几声混乱的喘息。
紧接着是一声怒骂和剧烈的撞击声:“该死!西厢房的门被封死了!”
“进来时的窗户也被火给烧塌了……”
白桃被颠簸醒了,恍惚间,喃喃着道:“陈少爷……你不用管我的……没有用的……那些人、咳咳、给我下了毒,我能感觉到,再过不久、咳咳、我就要死了……”
陈权冥咬着牙,一遍一遍踹着木门,丝毫不顾及周围的灼烧,一遍一遍地重复着。
“别说、丧气话。”陈权冥喘着粗气,跺了跺发麻的脚。“我表哥可厉害了,他一定会治好你的……!”
忽然,脖颈处似乎沾染上了什么粘稠的液体,温热,到发烫。
“白桃……你别吓我,你再撑一会儿啊……”
“窗户……我房间里的窗户……”白桃压下钝痛,艰难开口。
闻言,陈权冥停下动作,朝里室跑进,踹开窗户就往下跳。
还好,这不算太高,那周围的火也就烧烂了点衣服。
只要能找到表兄,含桃就还有救!
“陈少爷……”
“我在、我一直在!”陈权冥急忙应道,“你别睡啊含桃,很快就可以出去了!”
“谢谢你、你是一个很好的人……不论是含桃、还是白桃……都很难讨厌你呢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啊……这些话不是现在该说的啊……”陈权冥的声音渐渐哽咽,又强压下声音的哆嗦,“你可给小爷我坚持住……我还要……娶你为妻呢……”
“真好啊……但还是算了……”
“算什么算啊!”陈权冥强忍下心头沉闷的痛,避开喉间酸涩艰难发声。
“陈少爷……代我给坊主说一声谢谢……”
“还有……我喜欢含桃这个名字……”
最后一缕呼吸散在了灼烧的热浪里。
“含桃……?”察觉到不对劲,陈权冥呼唤着她,却再也没了回应。
“含桃?”
“含桃你说话啊……你别吓我啊……”
背上的人,再没了呼吸,
陈权冥抽吸着继续奔跑,泪水覆了满面,又被灼热蒸干。
恍惚间,醉桃坊的大门被人破开,是一个黑衣男人,手里紧攥着一把长剑,混乱中,似乎有一抹熟悉白光闪过眼前,很快又看不见了。
这个人,身上戴的玉佩好眼熟。
那身后的,是表兄!
明明就差一点了。
明明,就差一点了。
许是吸入的烟尘太多了,也可能是体力的透支,陈权冥竟开始发晕,双腿发软,再没力气走到门口,就闭上了眼。
最后,耳廓翁鸣,他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呼喊他。
“阿冥!”
表哥多久没有这么喊过自己了?
他也忘了。
他的脑海中,一阵嗡鸣过后,还剩下一道莞尔的笑声,真切得不容忽视,就好像是在耳边响起,还拌着浓郁的桃花香气。
——[大富大贵?别开玩笑了,倒不如只做一个普通人,简单地欢喜哀忧,就已经足够了。]
那么……
这场梦,是否如你所愿呢?
白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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