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·此局高潮

“锦铭见过太后。”

  话音刚落,殷诗兰的话音即刻就响起了:“哀家说过了,你可以直接称呼哀家为母后,在哀家面前也不必多礼。”

  殷诗兰放下筷子,眉头轻皱。

  锦铭浅笑着摇了摇头,低着头应道:“太后,这是不合规矩的。”

  殷诗兰看着她那消瘦的身形,良久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,只是暗自心疼她的懂事。

  她朝源锦铭招了招手,示意她过来。

  源锦铭缓步靠近,交叠在小腹前的双手被轻轻捧起。

  “你就坐在哀家身边吧。”

  源锦铭落了座,与殷诗兰对视,手心传来温热的摩挲。

  “此事确实是委屈你了,朝廷现在的局势才刚稳定下来,此时大婚不是明智之举。”殷诗兰柔声宽慰道,“你是在生哀家的气吗?”

  殷诗兰只感觉到握住的手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颤了颤,但很快就又保持了不动,眼前一言不发的姑娘也终于是张开了唇瓣:“臣女惶恐,太后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,使不得。”

  殷诗兰见她如此执意,便也放弃了。

  “罢了,你与悦儿的婚期,哀家会尽早再择选吉日,不会让你再等了。”殷诗兰收回了手,拿起筷子就给源锦铭夹菜,“前些日子你提起的那件事,哀家答应你了,其实就算你不提起,哀家也有这般打算。”

  源锦铭听后,作势就要起来行礼,被殷诗兰拦下后,只能感激道:“臣女谢过太后。”

  殷诗兰摆了摆手,道:“你阿兄当年的成绩斐然,是个不错的苗子,当初皇上为了找到他,可花了不少功夫。”

  “只是,哀家不明白,为何当初那场考试他会用一个假名字?”

  源锦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,道:“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,我也曾问过阿兄,这么多年了我也没个确切的答案,我猜测可能只是因为‘芜音’和‘宁笙’凑巧是一个意思的缘故吧。”

  “无音,宁声……令兄还真是会起名字。”殷诗兰没再说话,看起来是在想着其他事情。

  源锦铭见她这样,也只是笑了笑,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。

  “太后,臣女吃饱了,就快入夜了,锦铭就不再多叨扰您了,您也早些歇息。”源锦铭站起身,福了福身子,殷诗兰显然是还沉浸在思绪中,也没多留她,点了点头就没再分神过来了。

  源锦铭退出了门外,拉拢了半敞开着的门,那面上紧绷的拘谨这才卸下。

  她当然知道源宁笙为何会起那个名字。

  而当年皇上其实也没花什么力气去找他,他分明应该是一看到那个名字就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才对。

  那些老臣们,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这个名字,这个名字早在十年前就在他们心底扎下了根,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拔出来了。

  他们不敢再让一个源家人踏入朝堂了,亦或者说,他们不敢让一个流着芜家人血的人踏入朝堂。

  若非源锦铭在堂上提起,李仁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管源家故意抹去源宁笙信息的这件事,那些老臣,也只当这个人死了,朝堂之上,能撼动源家地位的人可以说毫无一人,即使是天子也要礼让三分,也是因为如此,众臣对源家的忌惮与日俱增,处处提防。

  拥有这般的身份地位,源家的仇人自然不少。

  官场向来如此,所以那年的“芜音”,才会石沉大海,无人提起。

  当年源宁笙用一个名字就打破了那年朝堂表面上的平静,也用这一个名字摸清楚了朝堂的迂腐。

  而这场局,也该迎来高潮了。

  ——

  “哇塞!”瑾汐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赞叹,一个劲地冲白桃点头,显然,她很满意,“我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茶,而且一点也不不苦欸。”

  白桃见她如此率真,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,“这是我们这儿的招牌桃露,您要是喜欢可要多喝些了,再过几周可就过季了,可就再难寻到这般好的桃花当作原材料了。”

  “奥对了,您要是喜欢桃花,刚巧今日厨房里做出了一屉桃花酥,您要不要尝尝?”

  瑾汐一股脑地就应下了,全然忘记了南城的糕点或许会很甜这件事,还十分顺手地就接过了白桃手里的花茶。

  “那还请小姐您在这稍等片刻,我命人给您送上来。”白桃说完便离开了。

  瑾汐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水,甘甜清爽,还有淡淡的桃花香,一时分不清是窗边钻进来的桃花香,还是杯子里酝酿着桃花魂。

  难怪叫醉桃坊。

  白桃吩咐完了外头的伙计,看了眼印在桃木地板上的光辉,想来也快要巳时了,她熟练地走向了南厢房,熟稔地走上了楼,打开了茶室的门,将里边摆放的茶具一一擦拭,又再整齐地摆放开,倒掉了壶里凉透了的茶,又重新沏了一壶出来,将锃亮的茶桌擦拭了一遍又一遍,半晌,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才退出了茶室。

  源宁笙去往京城前并未知会她,她也就还以为源宁笙并没有离开过,她每天在做的,就是开业、招待客人、等坊主。按部就班地完成她要做的事情,日复一复皆是如此,时间久了,她也开始有了别的顾虑,例如,她是否是被遗忘了。

  因为,就连之前日日都来寻她的陈少爷,也不来了。

  即使她知道茶水更替了多少遍都不会有人来,但她也会担心因为一点差池而被抛弃。

  “真是莫名其妙的顾虑呢。”白桃自言自语地喃喃着,合好了茶室的门,不知为何又在想这些奇怪的事情了,最近她好像越来越焦虑了。

  “你在这里呀!”一道欢快的呼唤,在很远的地方传来,却格外清晰明亮。

  白桃收起了恍惚,忙走下楼去,走到了站在桃花树下的姑娘面前。

  “桃花酥好好吃,是你做的吗?”瑾汐两眼放光地看着白桃,隐隐还能看出她的崇拜。

  眼尾的小痣俏皮,给这欢闹的少女平添了几分可爱。

  没来由的,心脏似乎是极短暂地停顿了一小瞬间。

  风过树摇,落下了几片薄粉的桃花,周身萦绕满了香甜的气息。

  她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,在那颗小痣上轻轻点了点。

  瑾汐不明白她在做什么,只是歪着头看着她。

  “姐姐,你怎么哭了?”

  白桃身体僵了僵,意识到自己的唐突,忙收回了手,随意地抬手抹去了眼泪,焦急道:“抱歉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可能是眼睛进沙子了吧。”

  刚刚在一瞬间,她恍惚间将瑾汐的模样看成了自己的样貌,只是头发并未盘起,墨发披散,眼尾有一朵精巧的粉桃花,笑颜如花,但只有那一刹那,很快,那张脸就消失了。

  她最近总会产生这样的幻觉,只要是身形与她一般的姑娘,她的脑海里就会莫名替那人换上了自己的脸。

  逐渐她也开始怀疑,那张脸,真的是自己的脸吗?

 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,忘记了一个,不该遗忘的人。

  ——

  “少主,按您的吩咐,白桃姑娘的事情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记录在这儿了。”

  源宁笙接过那几张爬满了墨字的笔,漫不经心道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他回来南城已经三日有余了,只是他还不曾回醉桃坊看看,究其原因,大抵是因为不知道为何一靠近醉桃坊心底就会莫名地升起燥意,光回想也会有些难受,时间一长,他看到谁都想骂两句,月前他都没有这样的反应,他不清楚这会不会是什么余毒,反正这种感觉不好受,他暂时也就还没打算回醉桃坊。

  他看着纸上的内容,随着纸张慢慢地翻动,他的脸色也越发地沉重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缓缓浮现了躁意。

  看完了最后一页,他揉着额头,将那一叠纸放到了桌上。

  与他预想里的稍有不同,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。

  忆梦丸的毒性取决于中毒者对于忆梦丸所形成的梦境的依赖程度。

  中毒者有可能依靠自身意志力解毒。

  但这样的人,往往是生活足够接近梦想的人。

  而这样的人,百中有一都是稀奇事儿。

  源宁笙本以为,白桃至少要三个月才可能出现恢复记忆的迹象,或者更久。

  但依照那些墨字的描述,这一个月里含桃就已经有了要恢复记忆的迹象,或者说她其实并没有想起来,只是身体的本能在延续着含桃的习惯。

  不可否认的是,他当初确实是因为一时心软才没杀了她,当他自己切身体会过忆梦丸所带来的痛苦后,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开始质疑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。

  白桃若是记起了一切,会很难过的。

  源宁笙闭上了发酸的双眼,试图不再思考这件事情。

  越是不想,头脑就越发的灵活,不知不觉间,他竟想起了初见之时,那两张总是含笑的脸。

  毫不夸张的说,这对孪生姐妹就是他一手带大的,其中,含桃跟源宁笙关系较亲密些。

  那年源宁笙十七,含桃十二。

  源宁笙也不得不承认,含桃是最有用的一把刀。

  含桃年纪小,也曾对要执行的任务产生过很多疑问。

  “少主,我能问问你要杀他的原因吗?那个人在传言中貌似是个大善人呢。”含桃在十四岁的那一年,问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,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任务产生疑问。

  源宁笙愣了愣,没有回答问题,反倒是很轻地笑问她:“你不怕我了?”

  含桃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主动找到了他,但是在那两年中,含桃都是躲在角落里等候发令,她还不懂得完美地隐藏掉自己的情绪,而那点被她掩盖下去的情绪皆源于她对源宁笙的恐惧。

  含桃抿了抿唇,摇着头释怀地笑道:“不怕了,少主是天底下最漂亮,最好的人,我以后都不会再怕您了。”

  这还是含桃第一次敢这么跟他说话,源宁笙不免感到稀奇。

  这两年来,含桃和白茶就像两只长得不错的宠物,乖顺且不炸毛,默默地服从着每一个命令。

  “可我让你学杀人技巧,让你杀了很多人,即使如此,你还是会这么想么?”源宁笙凝视着她,浅淡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。

  “嗯。”含桃重重地点下了头。

  源宁笙失笑地偏过了头。

  “我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他。”源宁笙面上平静,含桃看不到他的表情,“不管我怎么做,都有我自己的理由。”

  含桃不知怎么从那张侧脸上瞧出了淡淡的哀伤,张嘴就想说些安慰人的话,安慰人的事情,她自认为是很熟悉的,但是要安慰少主,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,她就这么看着那张脸思考了很久。

  “含桃。”源宁笙不知何时已经转回了脸,与她的视线相交错。

  “嗯?”含桃回过神来,将想说的话放进了肚子里。

  “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,很讨厌。”那双眼睛漂亮得紧,那日却散了往日里所有的温和,冰冷寒澈,含桃没看错,那股忧伤被锁在了眸子里,虽然极难捕捉,但依旧是被她感知了去。

  在那一刻,含桃不知道为什么,她忽然觉得这才该是少主的模样,平日里的那副温和谦逊更像是一个假面。

  “诺……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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