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·难以忍受的疼痛,越发模糊的意识
暴雨如注,雨点敲打着宫中每一处宫院,密集的噼啪声响仿佛要吞没这一切。
“皇后娘娘!皇后娘娘!不好了!”常伴在皇帝身侧的太监尖着嗓子叫唤,刺破了沉闷的雨点。
“公公,时辰这般晚了,娘娘已经入睡了,若有什么急事还是等娘娘起来再说吧。”殷诗兰的贴身婢女巧梦支起伞走过去,急切道。
“巧梦姑娘,此事拖沓不得,我要见娘娘,快!”公公喘着气,衣裳已经湿透了,那张蜡黄的脸的沟壑里灌满了雨水。
巧梦连声应是,将伞递给了公公,急匆匆地跑进了殿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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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雨可真大啊……”靖婆站在源宁笙的身侧,听着外边磅礴的雨声,喃喃道。
源宁笙虽然已经退热了,但身体的状况看起来可算不得太好,脸色近来也都是苍白如纸,这样的身体状况让她怎么也不敢离他太远,生怕出了差池。
在她眼里,源宁笙不过还是当初的小少爷。
源宁笙昨夜彻夜未归,今日快晌午了才回来,刚见到时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。
靖婆没来由地产生了点儿不安,那神情与举止,就好像那夜后——他十七岁生辰那夜后的样子。
“靖婆。”源宁笙看着眼前的棋局,开口打断了靖婆纷飞的思绪。
“老奴在。”靖婆忙应答。
“劳烦您将前些日子收起的酒取出来吧。”源宁笙吩咐道。
靖婆有些纳闷,面露担忧:“您身子骨这般弱,不宜饮酒呐。”源宁笙也不应她,她没折,又道:“这……唉,您且先候着,奴去去就回。”
“嗯。”源宁笙极轻地应了一声,视线从未移开过棋盘,那是前几日与淮言下的那盘棋,他已经盯着这盘棋看了近两个时辰了。
这盘棋,白子并不是毫无胜算,当时源宁笙因为疼痛而忽略了这一点,当他再看这盘棋时,他才发现自己的落子并不是毫无破绽,甚至可以说因为当时思绪的混乱,棋路走得古怪而错乱。
最后,他也算是想清楚了,淮言就是故意的。
靖婆近来劳作繁忙,未能及时添补烛蜡,这屋子里头能点燃的烛台并不多,但由于今夜云雨积压,里屋就显得没有那么昏暗了,暴雨如雷贯耳,声音大到淹没了源宁笙的所有思绪。
源宁笙长舒了一口气,应该也是被吵的烦了,他难得将视线转移到了窗户上。
今夜,可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再闯进来了。
他烦躁地收回视线,瞥到了桌边那个瓷瓶,上边泛起的光泽刺目。
那是源锦铭送来的,忆梦丸的解药。
他闭上了发酸的双目,不愿再回想往事。
忆梦丸和其解药很特殊,它们都附着着极其容易辨认的奇香,制毒者往往更需要无色无味的毒药,源宁笙也不例外,可那香味的源于忆梦丸的原料迷荆花,无论调试多少次,那香味不是变得更浓厚就是更难闻,所以,源宁笙放弃了,因其过于容易辨认,这个毒最难在对方清醒时用下。
在源宁笙知道那是解药时,他多了一点莫须有的恐惧,他不知道从何而来,但心里似乎又有了个不敢确定的答案。
周围人似乎总认为他无所不能又无所不晓。
只要他想,一切仿佛触手可得。
当他下定决心服下解药时,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就像别人的记忆一般强行占据了大脑。
那钻心的疼痛,他这辈子应该不会想再经历一次。
谁又能做到毫无波澜地接受所有自己讨厌的事情。
又有谁能再一次接受自己最挚爱的亲人死亡的真相。
那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疯了。
现实与梦境,就要分不清楚了。
若那些记忆一辈子都不会再记起来,那该多好。
他近来时常这样想。
在忆梦丸给他塑造的世界里,没有血海深仇。
亦没有那局棋。
而现在,这些都真真实实存在着,如烙印一般驱除不掉。
还有那遗情散留下的祸根。
“少主。”靖婆收好伞,将手上的木质托盘放在了桌上,摆好了酒杯,弯下腰替源宁笙斟了一杯酒,“现在的南城酒与您以前喝的可大不一样了,您可别喝多,身体要紧。”她语气里流露出担忧,那杯酒也不敢倒多少。
源宁笙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,一饮而尽。
“没什么味道啊……”源宁笙喃喃着,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没再开口。
“怎么会,这酒闻起来气味挺浓郁的呀。”靖婆诧异道。
源宁笙思忖着,眼神里多了探究:“这真的是南城的酒吗?”
靖婆坚定道:“肯定是的,错不了,京城这地方养不来好桃花,桃花酿气息总是寡淡还发酸苦,与南城那专生桃花的地方可比不来,两地桃花酿的气味相差自然就大了。”
源宁笙的指尖摩挲过杯沿,心里隐隐有了猜想。
“靖婆,您跟在我阿娘身边多少年了?”源宁笙放下了酒杯,支起脑袋,另一只手又取了一个酒杯,往里面倒酒。
“好些年了,奴都快忘记了。”靖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,一瞬间怔愣后,眼中多了些些的惋惜与哀伤。
靖婆的视线落在了源宁笙的脸上,又露出来温和的笑:“您生得与她倒是愈发地相像了呢。”
源宁笙浅浅笑着以示回应,将新倒出来的酒盏递给了靖婆:“您试试。”
靖婆有些不明,但还是接过了酒盏,灌入了口腔,一瞬间,她如同僵住了一般,本被强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上来,久久都回不过神来。
“怎么会呢?怎么会呢……”靖婆放下酒杯,不可置信地呢喃着。
“是阿娘酿的酒吧。”源宁笙看着她的这般神情,心里也落了答案,他笑着捻起一颗黑子,在棋盘上落下。
这局棋虽然错了,但又不是下不了了。
这一切可都还没结束。
“是……这还是因为您儿时爱吃甜,小姐特地为您改良的甜酿,小姐酿出来的第一壶甜酿我就尝过,就是这般味道,我不会忘记的,整个南城,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酿出这般味道了。”靖婆越说,声音越抖,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,可她,却还是在笑着的。
源宁笙勉力地笑了笑,那一瞬,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,烛光昏暗,靖婆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。
整个南城当然不可能会有第二人会酿此酒了,在母亲过世后,南城里所有的酒铺子桃花酿的酒方都被他吩咐换掉了。
“我有些累了,您也早些回去睡吧,趁着明早雨小些的时候使些人修固一下屋梁,这几天,天气可能都不大好。”
“还有,这几日若有人来找,一概不见。”
靖婆应声,收好了酒杯与酒壶,支起伞,那单薄的背又渐渐没入了雨夜中,直至,被无尽的黑暗吞噬。
源宁笙叹着气,目光又落在了棋局上,神目晦暗不明。
遗情散恐怕是源宁笙迄今为止碰到过最令人恶心的毒药了。
好在,他还能保持理智地去想办法制作解药。
在之前淮言中毒时他已经大概研究过遗情散了,想要制作遗情散的解药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困难。
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在他面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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