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·圣上指婚
“这么写真的没问题吗?”程九狐疑地扫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人,和那督查司似的,“那毒分明还未寻到下落,而且就这么直言五皇子是背后主谋,陛下怎么可能会相信?”
“就这么写。”淮言笑道,“你还不够了解陛下的德行。”
他可不爱什么妃嫔美姬,眼里全无血缘亲友,只有那闪着金光的龙椅。
他甚至能将七皇子推至交战边缘,却又故意设计要他战败,在国都里被落得个废物皇子的称呼,这般人,几分薄情寡义?
再加上,李仁早就有意要除掉五皇子这个怪胎,只是苦于没有契机,眼下,无论五皇子做没做过这样的事,李仁都会替廷尉遮拦下来。
“那他……”
程九瞥了眼依旧被捆在柱上的人,只不过现下瞳仁里已经神空色散,目眦欲裂,齿间浓血覆满,一路顺着滑到脖颈处,黑发零散地遮掩住了狰狞的面目。
“若还有气,”淮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,“就活埋了吧。”
这话,听着可比这狱中的湿寒更甚。
方才问话时,并未得出什么有益的结果,那商人显然还是有些抗拒配合。
淮言一来,与他耳语了几句,突然就被吓得魂都飞了,那面色惊惧犹在眼前。
在之后,审讯问话的内容就只有淮言一人知道。
傅回漾开口道:“将军,可锦绣苑的掌柜白日里不还要这人吗?”
淮言无所谓道:“就告诉她我手滑,给人掐死了呗。”
“这……”傅回漾一时想不到要什么话来回应。
“算了,我自己去说吧。”淮言摆了摆手。
“是。”
——
“那将军您的手劲未免有些太大了。”蔓茵微抬了眼,面露担忧。
“您这样我怎么敢让你靠近阿笙。”蔓茵不满道,“我家阿笙可是个清静人,我可怕您碰上他了呢。”
“见谅。”淮言嗤笑出声,带过了话题,“不过我来此并不是为的此事。”
蔓茵轻颔首,示意他往下说。
“玉佩还你。”淮言将玉佩取下,摆在了桌上。
“我还以为您是要扣下它呢。”蔓茵笑道。
“我不是愚钝之人,这块玉佩对您来说应该很重要,我自然是不能占为己有。”淮言说着,视线落到那玉佩上。
“再者说,这玉佩本来也不是我的。”
蔓茵浅笑着将玉佩拿起,视若珍宝般捧在手心里端详。
“保管的不错。”蔓茵说着,又看向了淮言,“不过,你可以继续拿着它。”
说着,她又把玉佩放回了桌上,还往淮言面前推了推。
淮言面露迟疑,没有接下。
“收下吧。”蔓茵看着他,眼里多了莫名的慈爱。
“我总要知道这是为何吧?”
蔓茵无奈笑笑:“这块玉它的确于我而言很重要,而且有它,藤阁上下都会听玉佩差遣。”
“就这么给我?”淮言扫了眼蔓茵神目里就要溢出来的忧伤。
“也没什么,只是我抱有一定私心,想要您留在藤阁。”
“我即日便要离开京城,我想委您替我照顾好阿笙。”
“若您觉得这有不妥,自然是可以不接这玉。”
“我还没有喜欢替别人养孩子的毛病。”淮言的话语冷漠寒凉。
“您说笑了。”蔓茵的语气十分平静,“只是靖婆年岁已大,我此去不知要多久能回来,阿笙也不能回到源府去。”
“我也是看他不怎么讨厌您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,不过将军若是不愿,那……”蔓茵无奈说着,就要将玉佩收回。
淮言率先截下,指节套过系在玉佩上的细绳打了个转:“也不用就这么急着收吧?”
“那将军的意思是?”蔓茵迟疑着收回了手。
“只因他不讨厌我,所以您就选择我?”淮言端详着那玉佩上的花案,似随意般问道。
“一大部分原因吧。”蔓茵应道。
“昙花案是何寓意?”淮言问。
蔓茵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玉佩上,思忖良久。
“将军,您喜欢阿笙吗?”蔓茵嗓音轻悠。
“欢喜与否,您不是看得出来吗?”
闻言,蔓茵的神情渐渐柔和,眉目含笑。
“将军,感情是很难让人察觉的东西。”蔓茵指了指那玉佩,“此玉于我于阿笙都很重要。”
“我知有些话本不该由我告知于您,可我怕这一去我若是就不回来了,那这些话应该就无人能再告诉您了。”
“这块玉,是阿笙母亲的遗物,双玉为对,他母亲亲手为他雕的,藤阁也是他母亲生前为他留下的,携玉者算是藤阁主人的意思。”
“他母亲想阿笙若遇到了合适的伴侣,便可将第二枚玉佩转赠,愿他们二人平起平坐,不分高低。”
淮言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,呼吸一滞。
“昙花案,世人皆因其消逝过快而惋叹。可昙花也不仅是如此寓意。”
“它还有第二层意思,珍惜眼前人,莫辜负。”
“阿笙忘掉的东西,他若记不起来,就让他忘了吧。”蔓茵细声道,“那些事情可没一件值得他再记起来的。”
“这也是我与他父亲共同商议后的结果。”
“将军,您不日若改了主意,将玉佩交予源承德就是了,他会知道该如何处理的。”
“既如此,我收下了。”淮言起身,恭敬地鞠了一礼,“晚辈还有要事,先行告辞,见谅。”
待人走后,蔓茵才收回了视线。
她回藤阁时从靖婆那儿得知,阿笙已经向靖婆问过玉佩的事情了。
可蔓茵发觉,在与阿笙交谈起此事时,阿笙貌似乎并不反感这样的情谊,也就是说,他并不讨厌淮言。
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,可以让阿笙彻底抛下过往云烟,回归到忆梦丸所带来的现实。
蔓茵知道,这同时也是一个很自私的决定。
——
“听说了吗?七皇子失足落马,落了腿疾,现下恐怕已是半个废人了,估摸着就要被困在燕郊待一辈子了……”底下的大臣窃窃地说着,时不时还带着一点讽笑。
自那一战的落败,七皇子的名声跌落谷底,原先捧着他的那些个大臣,现下纷纷开始反水。
将近午时,却还迟迟不见李仁的踪影。
底下议论的声音就越发地多了,也越发猖狂,似乎就要将房顶揭开。
“五皇子今日也没个人影,你说,他不会是去……”话音还未落全在众人的耳,一声粗重的咳嗽就将所有话语打断。
说话人打了个激灵,垂下头,微哆嗦。
源承德收回目光,板着身子恭敬地朝门外边鞠礼。
“见过陛下。”
话音刚落,众臣跪倒一片,殿内只余龙椅下站着的几人,挺着身板,拱手行礼。
“众爱卿似乎很关心朕的家事。”李仁冷眼扫视过那群大臣,在众人的惶恐中坐上了皇椅。
他冷哼着坐下:“平身吧。”
他的视线扫过了站在最前头的淮言,程九今日告了病,这群老头里现下就属他最扎眼,也偏偏就他看起来最为散漫,面上不含半分惧色。
李仁清了清嗓:“今日就罢了,若日后还有人管不住嘴嚼舌根子,就不是这般糊涂了事了。”
“谢陛下宽厚。”源承德率先道,身后的大臣也纷纷拜谢。
李仁肃着脸应下,沉声道:“前些日子林家一案牵扯诸多事宜,为之朕已劳神苦思日久,也苦于诸位多事。”
“昨日,廷尉已告破此案,不及宣告天下,今日,该说的便一并说了。”
说着,他将视线重新落在了淮言身上:“淮爱卿办事得力,时效并济,今日,你想要什么赏赐,朕都依你。”
“无论你是要的千里之城,还是无上荣名。”
此话一出,众大臣都朝淮言看去,那眼中饱含探究与艳羡溢于言表,不过,也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,毕竟若真要论起淮言的累功,把皇宫一隅给划出来,说是将军府也不为过。
“此为臣本份内之事。”淮言垂眸应道微弯腰拱手,声音也没个正形。
“不过,既有赏,臣自然不会推拒。”淮言辞语含笑。
狂妄!
源承德斜睨了他一眼,很快又收回了目光。
“不过,臣不要什么广城功名。”淮言又道。
李仁勾起唇,眼里盛满欢喜:“你但说无妨。”
那封呈奏,虽然不是淮言写的,但李仁只一眼便瞧出了是淮言的手笔。
以程九那心性,可悟不透他的话。
淮言敛起笑意,走至央正,直跪下,言辞郑重,掷地有声。
“臣自幼于宫中生长,陛下待臣如己出,臣感激不尽,也早将陛下视作家中长辈。”
众大臣心底一凉,怪不得你总这般嚣张跋扈却还从未被责骂过,你莫不是皇上在外落的种,被冠了淮太尉的姓??
“家父不在京城,臣想请一道旨意,为臣许一桩婚。”
源承德心下一紧,心里警钟大作。
他赶忙拦在淮言要继续往下说时站了出来,说出口的话一时语无伦次:“臣觉得淮大人无需谈婚……不不,我的意思是,淮大人尚且年轻,正直荣年,现下谈婚,为时过早了。”
淮言忙续上:“源大人说的有些道理,可晚辈认为,眼下最是一年春好处,宜婚嫁。”
源承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,欲再开口辩驳,李仁却没给他机会。
“源大人过虑了,前几日你不还替他考量过几家姑娘吗?怎么今日他有心,你却又无意了?”
他那分明是贼心!!源承德心中怒怨,面上却只能讪讪笑着。
李仁抬手示意他回到人群里,好整以暇地继续等着淮言接下来的话。
他可盼这天太久了。
“你说说看吧,无论是哪家的贵女,就算是公主,朕也会应你。”
“臣想要求娶的,是源太傅之子,源宁笙。”
话音未落时,殿内便已经安静了,此时一众的呼吸揉杂在一起,清晰可闻。
他们已经在怀疑自己年老体衰,连耳力都受波及了。
唯独源承德不曾怀疑自己的耳朵,也偏他被气得面色煞白,暗里牙咬得吃紧,再浪费一会儿时间,估摸着就要晕过去了。
李仁僵了一瞬,淮言的话直白清晰,哪里明白不了。
淮言要娶的,不是贵女也不是公主……
甚至都并非是女子。
还偏偏是源太傅的长子。
李仁与他僵持了许久,几番欲言又讪讪闭嘴,试图厘清这里头的伦理关系,也难怪刚才源太傅会这般紧张。
良久,他还是开了口:“你……”
“家父身在柳川,无法为臣操持人生大事,臣若自行定夺,也恐有不妥,还望陛下照拂一二。”淮言截下话头,全然不给李仁有再多周旋的机会。
“好……”李仁只好硬着头皮应下,强装着镇定拟旨。
拟旨的太监手都在颤。
殿内这时才敢乱作糊粥,其间的混乱就要将源承德淹没。
最后,源承德还是情不甘情不愿得接了旨,整个大殿都是道贺祝喜,什么双喜临门、吉人天相的话都说出口了。
源承德也不好绷着脸,只好一边假惺惺地回笑,一边有意无意地瞪着淮言。
每一次对上眼,淮言都回以了一个真诚的笑。
这件事,也在一朝之间传遍了全城,属是连路边的孩童都能知晓一二的那般风靡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