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·醉心风月

一觉起来的瑾汐感觉神清气爽,身心舒畅,全然没了因为昨日的逃跑,回来后被兄长痛斥一顿的忧伤,刚准备去用膳,毕竟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填饱肚子,刚打开门就撞上了自己的贴身丫鬟——金穗。

  “小姐,淮府上来信说,王爷邀您去府上一叙。”金穗来的很焦急,很显然这件事容不得瑾汐多有耽搁。

  看来今早注定吃不上饭了。

  ——

  “表——哥——”瑾汐讪讪笑着,将头探进门里,祈祷着里面没人。

  很不巧,今天人在。

  “进。”

  分辨不出情绪,瑾汐揪着心,暗自回想着自己近来做过的所有事情,疯狂寻找值得淮言大早上将她叫过来的事情。

  然后她发现。

  这可太多了……

  “人才回来一日,干的蠢事倒是不少。”淮言执着笔,不知道在写些什么。

  “这话说的……”

  自知有罪,瑾汐大气都不敢出。

  “你刚回来时便满城宣扬你是我表亲,可有此事?”

  瑾汐咬咬唇:“有。”

  表兄刚打了胜仗,做表妹的不得宣扬宣扬?

  就是宣扬成了反效果罢了。

  现在城里估计都在传将军品行不端之类的瞎话了……

  那些人可真闲。

  “和说书先生争吵闹得满城皆知,可有此事?”

  这也不怪她啊,那说书先生属实是可恶,回城时一帮子人占满了过道,恰巧又听到了他在那夸大其词地说淮言,一时忍不住,就……

  “有……但那是因为那群人挡住了去路,我才留下来与说书先生小小地争论了一下……”话里都带上了委屈。

  “昨日不去见媒婆,跑来我府上做什么?”

  这回都不问她有没有了……

  瑾汐抿着唇,那脸一直崩得紧紧的。

  “我……想来看看你?”瑾汐说出来这话自己都不信,说着说着头就垂下了,盯着眼前那人的笔看。

  骨节分明的手指,那素白的手背还有清晰的青丝。

  看得有些入神了。

  这手怎么比我的好看?这俩男的怎么都比我好看!

  到底谁是姑娘啊……

  “看我看到了客房?”淮言停了笔,抬起了眸,瑾汐吓得从思绪抽离,偷偷抬眸瞄了一眼,那眸里闪过寒光,与昨日瑾汐心里想的别无二致,一股寒栗涌上心头。

  自知理亏,可被这么看着又难免委屈:“谁叫你捡了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还藏着掖着……”她小声嘟囔着,却被淮言听了个真切。

  “那是你李爷爷捡回来的。”淮言面无表情纠正道。

  不对,这语气不对。

  瑾汐忽然欣喜地看向了那眸,好像感觉也没那么凶了:“你没生我气!”

  是笃定。

  作为一个从小黏在淮言身边的人,自认为对他的微表情早已能解读七八分了。

  “没有。”

 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,瑾汐面上都带了欣喜。

  那笑容欲大:“那你那个男宠是怎么回事?”

  得寸进尺。

  见淮言眼里真的携上了寒气,瑾汐讪讪笑着,收起了刚刚因为心急迈进了的步子,头垂得更低了,不敢再发一言。

  忽然身后传来声响,那是救星的声音啊!

  “哎呀!她就一小姑娘,别和她一般见识。”李业背着手跨进了门,朝瑾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,瑾汐心领神会,身体刚转一半又被叫住,回过头来只见那人折好了刚写的东西,塞进了信封。

  “交予你阿兄。”言罢,瑾汐忙接过,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。

  “她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和瑾元轩惯坏。”淮言不咸不淡地说道,听不出来是什么心情。

  但看起来不坏就是了。

  “唉!”李业叹了口气。

  “你去查什么了?”

  李业有些诧异,但是转念一想,淮言不知道他的动向才叫奇怪,那诧异化为无奈一笑,道:“昨日那人身中毒箭,臂膀上有两处剑伤,那毒不常见,那劈刀的角度也相当刁钻,敢这么光明正大用手段的,除了你就是陈家。”李业眉头紧皱,“只是有两点很奇怪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那箭只是堪堪穿过了胸膛,按那箭的威力应当不会这样才对。除非……”

  话尾被淮言抢去:“射箭的人收了力。”

  淮言与李业目光交错,彼此眼里想的都很清明,这回啊,当真是捡了个不寻常的回来。

  “还有呢?”

  “那日探脉,他的脉象很羸弱,看起来根本不像能逃出来的样子。”李业若有所思,“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。”

  “这属于你的判断错误。”

  想起那天摔碎的茶杯,那可不像直坠而下会发出的声响。

  李业嘿嘿一笑:“不止,他应当还通些医理,我见着他时那毒早被牢牢地锁住了去向,不然过那么久能救回来也要被毒傻咯。”

  “继续往下查。”淮言吩咐道。

  “不过这陈家啊……”李业还在那思考,和一旁微眯着眼玩笔的淮言形成鲜明对比。

  倒真有了老师的模样,只是面前的学生不太乐意听讲。

  还可能已经神游了。

  淮言在这时这地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衣衫微敞,锁骨裸露,面颊还微泛着红的人。

  太荒唐了。

  李业那眼里短暂的稳重也转瞬即逝,又露出了那不正经的笑:“不过我今日才知晓那是醉桃坊的坊主,外面都在传昨日是那陈家小少爷光天化日之下污言秽语,惹得醉桃坊坊主生气了,连夜带人去了府上,闹得个两败俱伤,最后只有他出来了。不过这件事被陈寅知道了,陈少爷已经被禁足了。”

  这事要真这么简单那可就更奇怪了。

  是只有他出来了,还是只有他进去了?

  陈权冥干过这样的事可不少啊,居然会为了他禁足?

  淮言无心了解陈府昨日的惨状,将话题扯开了:“你原先是来说什么的?”

  李业这才回神,忙道:“源家三日后是春宴。”

  “不去。”淮言十分干脆地拒绝了。

  “不去什么不去,你以前还能说忙于军务,你现在要我拿什么去拒绝?”李业颇有要以自戕相逼的气势。

  ——[那你那个男宠是怎么回事?]

  男宠吗?不错。

  “那就说我,”淮言的面上多了些玩味,“醉心风月。”

  “啊?!你醉谁啊?!”李业双目都要瞪出来了。

  “醉桃花啊。”淮言说的心安理得,倒显得李业心慌。

  桃花?什么桃花?等等!“醉桃坊坊主?!你见过他吗你就醉,我看你是真醉了!”见淮言那副不走心的样子,李业就更气急,“我这么跟源承德说他会信才怪!”

  “那你就对外多宣扬宣扬我倾心于醉桃坊坊主。闹得人尽皆知他就不得不信了。”淮言忽视了李业那黏在身上的目光,又将话题扯回了那人:“对了,他让我代他谢谢你。”

 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。李业的思想还停留在淮言的上一句。

  刚从思绪中回过神,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,最后千思万绪汇成一句:“你见过他啦?”

  “嗯,他走了。”

  “我还没和他说上话呢。”李业有些懊恼,见倒是见了几次,但是人一直昏在那,然后突然想起什么,有些焦急道,“他身上余毒还没解完呐!那最后一味药南城的水土种不出来,我还想着春宴时回京城去再买呢!”

  说话间淮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。

  余毒?那人看起来挺好的。

  “你、你去哪啊!还回来用早膳吗?”李业忙问道,脸上的疑惑还没散干净,这次对话信息量大得让他开口说话都有点结巴了。

  “去会风月!”淮言摆了摆手,“不吃了。”

  毕竟是临时决定,他总得去知会一声。

  万一他真就敢提剑来砍恩人呢?

 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,李业陷入了短暂的迷茫。

  这小子为了不去春宴连这话都敢乱说了?

  不愧是他。

  ——

  桃花依旧红,风也依旧清,那茶也依旧香。

  只是……

  “淮府这么急着遣人来寻我,”源宁笙示意含桃倒了杯茶,拿起茶杯饮了一口,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淮言,眸里还有未散干净的倦意和微愠,“是怕我不给谢礼?”

  素色长衫,的确配他。

  “对啊。”淮言笑着就要去拿桌上另外的一盏茶。

  “那是含桃喝剩下的。”

  淮言讪讪地收回了手。

  只听对坐的人一声轻笑,那眸里愠意也散了,再看那人身旁站着的含桃流露出短暂的疑惑,心下明了。

  这分明就是不想要他喝。

  源宁笙偏着头看窗外桃花,那笑意还浮在脸上,看起来心情挺好。

  “谢礼本想晚些时候再送去府上。既然你先来了,取来就是。”源宁笙抬眼示意含桃,含桃应了声便离开了。

  一旁的目光过于焦灼。

  “公子还不曾告诉过我你是谁。”被盯得发毛,源宁笙开始没话找话。

  “你给我倒杯茶就告诉你。”淮言不紧不慢道。

  “那便算了。”源宁笙放下了茶,刚巧含桃也回来了,手上端着一桃木托盘,上放置着翠碧色的茶具,透着流光,一看就制艺精巧。

  先帝御赐的柳萃壶,怎么会在一个坊主手上?

  “公子想必不是不识货之人。”

  “我不识货。”

  两句话一同说了出口。

  淮言见对面那人仍在强撑笑意,自己的恶趣味得到了莫名的满足。

  “李大人定然识货。你取回去给他瞧瞧便是了。”

  “……哦。”淮言刚应下,源宁笙便叫含桃送客。

  “这么急不太好吧。”淮言自己拿了一个新茶杯往里注入茶水,那茶香浸着花香随着热气向上,香气欲浓。

  莲心茶啊……

  “我不想要这个。”府上就李业一个喝茶的,要这茶具当个摆件有甚意思?

  当真不识货,含桃心里暗骂。

  “你要什么?”源宁笙托着腮,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沁人的桃花,眼底透着困倦,漫着股慵懒。

  好像就要睡过去了。

  那花在光下闪得人眼睛疼,也不知道他怎么一直在看。

  “我要你……”答应我一件事。

  话还没说完,许是故意停顿的缘故,让那人产生了误解,那人居然不看桃花了,回头看着他,眼中闪过一点诧异的不解还有……嫌恶。

  困倦一扫而空。

  这是他今天见过源宁笙做出的最丰富的表情了。

  这人好像格外讨厌别人对自己有些别的心思。

  源宁笙敛了笑意,眸似清水:“公子说笑了。”

  一时嘴贱,他要说的的确不是这个意思,但现在他觉得这句话可以是这个意思:“我没说笑。”

  既然话题急转,那原先想提前告知的事就不必说了。突然就更想知道今日消息散播出去后,他是否还能这般安然地同自己说话。

  “含桃,送客。若淮将军不想要那茶具,丢了便是。”源宁笙下了逐客令。

  原来他知道自己是谁,是从什么时候?那这么一想,自己岂不是还亏大了。

  毕竟这人还没告诉自己姓什么,连笙字是哪一个都不知道。

  当真是冷漠无情啊。

  也罢,淮言饮尽了桌上的茶:“怎么会,既然是谢礼,我收着就是。”起身便要走。

  说来也奇怪,这莲心茶何时这般甜了。

  “淮将军,记得付清茶钱。”源宁笙那柔声从身后传来,“我的茶,可不便宜。”那双清眸扫了一眼一侧的含桃,含桃低声应诺,便引着淮言去结账了。

  “将军,十两白银。”含桃含着笑,那面上的桃花更是随着眼尾向上一提,手上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通,报出天价。

  瞥见淮言眉眼里的不解,含桃笑得更似桃花。

  “一盏茶便罢了,您还调戏了我家主人,十两不过分吧。”含桃看起来是笑着,但那眉间若有似无地透着嫌弃。

  淮言随手扯下身上的墨色荷包丢了出去,含桃赶忙接过,发觉重量不对,打开一瞧,金灿灿的直闪瞎她眼,顿时眉眼里的嫌弃散了个干净。

  面带桃花地笑道:“您慢走~”

  “美人一笑,千金难求。”言罢,那人噙着笑离开了。

  真恶心,呕。含桃内心暗骂。

  回想起淮言早上刚来时,那时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,也不知道那些人哪里来的闲情雅致,大清早就挤满了茶馆。

  面前的人脸上含笑,与后边的景致融入得恰到好处:“公子,今日已经客满了,明日再早些来吧。”

  淮言会听就怪了。

  含桃也是着实不解,长这么好看一人性子怎么这么犟,不顾她的劝阻竟一路走向了南厢房……

  南厢房?!

  “公子!使不得啊,我家主人喜静,不得随意叨扰的!公子啊!”说话的语气十分激动,可音调却不敢上提,看来是真怕扰了里面的那位。

  “含桃,请他进来。”屋内传来声响,还有点沉闷。

  含桃只得沉着脸一脸埋怨地看着淮言,少主昨日回来得晚,身上有伤还不说,又强撑着看了一夜账本,这会才刚睡下半时辰,就跑来了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。

  推开门,就看见了那人半眯着眼坐在那窗边,那眸里还缠着混沌,眼下有一点浅青。

  就这样,含桃那丫头嫌恶的目光更甚,黏了淮言一早上。

  只是不知在之后那人会不会也提着剑上门,又是否还会现在这般笑着,若真是那样,那可真是担得起温婉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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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番外

  “少主!二十两!黄金!”含桃那嘴角压根压不下来,眼里充满了对金钱的膜拜。

  窗边的人不理睬他,也不看那花,就只是坐在那看着那茶。

  淮言喝的不是后来倒的那杯。

  含桃心下想着,那好像是她刚才煮错了的茶,少主喝了一口不要的,估计也是嫌它过于甘口,才另叫自己又煮了一壶莲心茶来着。

  少主估摸着也是留心到了。

  “含桃。”见源宁笙开口,含桃赶忙收起那眼里的馋光。

  “将这桌上的茶具都换一副新的来。”

  果然。

  “诺。”含桃忙去收拾,生怕再晚点儿少主就要被点着了,往常源宁笙这么说,那就是真不要了。

  含桃走后,源宁笙拉下了窗,将那满园春色关了起来。

  现在更是睡不着了。

  这满园的春色都掩盖不住那人在脑海里的浅笑。

  ——[美人一笑,千金难求。]

  你倒是真舍得给黄金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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