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·真的漂亮

李业如往常般迈着矫健的步伐朝里屋走去,刚迈出一步又吩咐了门口的护卫两句才满意的离开了,一进门,淮府当真是大变样了,各种花红柳绿地映着那青瓦红墙,倒真有些活人气了。

  这可比从前好太多了。

  欲想,那笑容欲大。

  路上的仆从见了他都纷纷行礼,在不知绕了几个转角,又穿过了几条长廊,终是在赏着春意的惬意里到了书房。

  李业抚着胡须,迈着大步。

  淮言还没见着人,那声却先携着笑来了:“许久没回来了,这还真是和以前大相径庭呀!”

  走至屋内,与书案前的淮言四目相对,浑然不在意那双眼里的不耐继续道:“你瞧,我捡那些人回来也不无道理吧?这墙一看就是一尘不染。”说着就将那手去蹭了一把红墙,大红的底色被这么一抹给显出来了。

  而余留在那手上的,是一层黑灰。

  “我还以为不是绛红色的呢……”李业边小声嘟囔,边佯装不经意地拍掉手中的灰。

  绛红色:大红色

  “我临走时没让他们进书房。”似是察觉李业那溢在空气里的尴尬,淮言在李业欲往下胡诌时便开口打断了他。

  李业尴尬地咳了两声。

  淮言抬起眼,托着腮瞧李业,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支羊毫笔,被他反拿着,随意地用笔尖敲击着桌面。

  一副你接着说的模样。

  见他这副心平气和的模样,李业倒显得表情更丰富。

  “我突然觉得我那事不重要了。”李业狐疑地盯着淮言,见他这么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,当真是有些欠揍,“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开心?”

  没过两息,李业便露出惊惧,凑近压低声音问道:“你要逼宫谋反了?!还是你终于要弑父夺权了?!”

  见他两息内得出这两个结论,淮言又变回了那副不耐的模样,说出的话颇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:“滚。”

  “哈哈哈,这才对嘛。”李业直接忽略了淮言的脸色,道,“我捡了一个男人回来,这回长得可是真漂亮。”说完还咂了咂嘴以作感叹。

  见他又要开始发瘟,淮言面上的不耐更甚。

  你哪回不说漂亮?

  李业欲往下讲,却被一声高喊打断了。

  “报——!”门外传来疾步,穿着黑衣的少年郎声音急切,声音还带着喘,脸上的汗滴直往下落,那表情当真是难看极了。

  “说。”

  “将军!那头来信说,七皇子战败了!”

  意料之中。

  那少年眉目清秀,只是稚气颇多,一身黑衣也没压住。

  淮言与他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居高临下地睨着他,让那少年感觉有点冷。

  许是想起了淮言的手段,寒意更甚。

  “嗯,退下吧。”淮言透着一股散漫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
  就,没了?

  那少年也不敢说什么,起身便匆匆走了,如来时那般急切。

  李业一直站在旁边未发话,作深思熟虑状,结果他一开口,又是那股老顽童的气息:“这小娃娃是谁啊,生得挺好看,军中有这号人物?”

  淮言冷嗤,将手中的笔随手抛开:“你捡回来的人,现在还要我来帮你回忆?”

  “他去参军了?叫什么啊?”李业忽视了淮言的发难。

  “名唤作南安,他忘记了自己的姓。”

  李业抚了抚胡须,

  叫南安啊……

  李业没再多作思考,随口道:“你这次来这边要待多久?”

  淮言回想了一下老皇帝当时说的话:“十天吧,不急,十天那狗皇帝还死不了。”

  他答得过分散漫,让李业苍老的容颜都更显憔悴。

  “净说混账话。”李业不满地说着,可话里并没有多少责怪,“既然叫你回来待着,那你就好好养伤,十日后你就回京继续做你的大将军,在南城,你就好好做你的四王爷罢!”

  说完又似警告地补充道:“别给我出去招惹谁家姑娘回来!你是不知道你上次回来阵仗太大,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来当丫鬟,哎哟喂当时可忙死我了……”

  “这不是你对外大肆宣扬我是丑如夜叉、青面獠牙的面瘫的理由。”淮言面上显露无奈。

  李业嘿嘿笑着回避了这个话题。

  似又想起什么似的,脸上难得浮上了怒意:“我回来时听说瑾汐那丫头也准备回来了,可能今日便要到了,她若是要来府上,万不可让她再进我的药园了!”怒完后又想起了什么,面上露喜,“不过她兄长今日估计会让她去见媒婆,那姑娘也是该嫁人了。”抚了抚胡须,又皱了眉,自顾自道:“只是她上次被抓着化了那妆容,也过于吓人了些……”

  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。

  李业总这么说,可偏偏就李业最疼她。

  年年几乎都有这么一遭,那好药被采得七零八落,李业每回见了都不说什么,只叹一口气便算是翻篇了。

  她兄长总压着她去见媒婆,说女子舞刀弄枪的不好。

  实际是怕她真有一天死在战场。

  而瑾元轩也即将入朝当官,没有再多机会看管家中小妹了。

  只不过……

  那妆的确重了点。

  想起瑾汐那张花脸,淮言竟有点想笑。

  言罢,李业转身欲走,嘴里还在念叨瑾汐,还未到门口,又哼起了那首淮言听过上百遍的小调,军中时常有人哼起,淮言再熟悉不过了。

  一声轻笑随着那调散在了风里,听不真切的。

  “音律不准,难以入耳。”

  “你说啥?我听不清!”李业喊道,“我去看看那人哈!”

  ——

  绿叶红花下,鸟雀声鸣仿若就在在耳侧,再想睡下去是不可能的了。

  源宁笙睁了开眼,现在已经是午后了,胸前依旧是那一阵钝痛,但比晨时那会儿相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。

 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,在被送来这房里后就彻底脱力了。

 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给他包扎了伤口,喂了药。

  那毒还真是有点本事,不过与陈权冥当初拿来坑害自己的可差远了。

  看来陈寅还不敢对自己下手。

  心下了然,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,这儿的环境比他设想的要好很多,淮府当真是大户人家,连他一个陌生人都能躺在这么好的床上。

  那布帘一看便知是好料子,只是源宁笙对布料知之甚少,因此也只是能看出来它好,唤作什么又要多少银两他一概不知。

  他给自己探了探脉,毒素已被清了大半,还有些余毒他可以自行调养,那李业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。身上的伤也已被妥善处理好了,那血腥气还黏在衣衫上,将茶香遮得七七八八。

  真难闻。

  源宁笙微皱着眉想,忽然被推开的门打断,那空气里顿时染上了一抹脂粉香,清秀的姑娘站在门边,微微福了一福身子,眉目干净,就是妆容有些……浓艳,眼尾含笑,还有一颗小痣点在那儿,看起来精致又漂亮。

  这哪里像个丫鬟?

  丫鬟微微张口,含着笑道:“公子请随奴婢去沐浴更衣。”

  来得正好。

  ——

  将源宁笙送到浴堂后,那丫鬟关紧了门,道:“换洗衣物已搁置在一侧了,公子可自取。”

  来时的路弯弯绕绕,要不是有人领着很容易走错。

  许是听见那话里强压下去的笑意,源宁笙解衣的动作顿了顿。

  衣领半敞。

  然后便听到仓促远离的脚步声。

  那姑娘走了,还是用跑的。

  瑾汐轻车熟路地奔到书房前,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,今日他被瑾元轩赶出门来去见媒婆,还特地让丫鬟给她打扮的浓妆艳抹的,一路上她暗骂了好久自家兄长。

  于是在半路,她直接就跑来了淮府。

  随行的侍从许是太久没见过自家小姐了,竟忘记了她是个何其调皮的性子,就这么让她跑了,还跑掉得过分轻松。

  一来,瑾汐就听院里的丫鬟们谈论着源宁笙,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,这她不得去瞧瞧?于是她便顺势顶掉了原先值班的丫鬟,见到了与源宁笙的第一面。

  长成这样还不显女气,他都这般憔悴了还能比我好看,这简直是……瑾汐咬着牙想了半天,可还是没想出来该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。

  只是这么好看的人儿,藏起来做什么?

  莫不是表哥的男宠??!

  瑾汐只花了三息便接受了这个结论。

  他吃的也太好了吧!

  “表哥!!”瑾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书案前,而那书案只余那随意扔在桌上的笔,并没有看见那张薄情的脸。

  我哥呢??

  瑾汐无奈,只能颓丧地转身往花园去了,好久没来了,这里的变化那么大,还没仔细瞧过。

  尤其是那药园。

  走在路上看看那花,瞧瞧那草,好不惬意……

  等等!我把那公子带去了哪个浴堂??瑾汐思绪短暂回笼。

  她记得淮府应当分了客人和主人家的浴堂。

  可她又没在淮府过过夜,怎么会分得清哪个是哪个?

  刚刚她问那个原先服侍的丫鬟时,对方好像还有一句话没说完……

  是什么来着?

  算了,小事。

  ——

  那水还冒着热气,瞧着像是刚准备好的,那浴池也是源宁笙凑近了才看清的,他衣衫未解,领口稍稍敞开了些,锁骨清晰可见。白玉镶的池,哪里像是给他用的,只要想想就知道这不可能。

  若真是那样,这淮府的用度未免过于奢侈了些。

  许是那丫头带错路了。

  源宁笙想着便去开了门,刚一抬眸便对上了那双曾匆匆一瞥而过的眼。

  淮言打量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坊主,有些诧异,再看到那白皙锁骨下被血浸染的青衫,又想起了白日李业提起的,心下了然。

  这次带回来的的确漂亮。

  相顾无言。

  “抱歉。”源宁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,“那姑娘许是刚来府上,竟领我走错了地方。”

  那扶在门框上的手,骨节分明,脸上还透着点红,淮言看着那背后冒出的热气,许是被那水汽蒸的。

  那男人就站在那不说句话,那双眼打量得源宁笙有些不适。

  良久,“你也不说说你是谁?”淮言就这么笑着,挡住了外面的光线,源宁笙处在一片阴影中。时辰已不早了,天边只余那红金彩光,打在了那男人侧脸上,落下一小片阴影。

  源宁笙知道对方定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,也就不过多隐瞒,似有无奈地笑道:“醉桃坊坊主。可以先让我出去吗?”见对方不应,他便继续说道,“公子若是不信我,大可以去问问那先前的丫鬟,那脂粉涂得有些厚,应当很好寻出来。”

  淮言顺着他的话想了想。

  府里应当是没有这号人的,能将事情搞得这样砸的倒是有一人,他很轻易地就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。只是瞧着眼前人这般认真地同自己解释,倒是生了逗弄的心思。

  “我问的是你的名字。”

  见源宁笙依旧抬着眸看他,那清眸里染上了不悦。

  淮言便开始随意诌道:“被李大人捡回来的人都要将名字告知于我,你自然也不能例外。”

  “单名一个笙。”言罢,源宁笙在淮言欲张口的下一秒直接将门关上了,既然出不去,那就不走了。

  “替我谢谢李大人,我晚些时候会自行离开,既救了我,必有重谢。”

  见猛然紧闭上的门,那温温柔柔的声音从里传来,淮言难得愣了愣。

  还未来得及出口问他姓什么。

  既然他不想说,便罢了。

  第一次面对面说上话,就这般唐突。

  这是源宁笙未曾设想的。

  京中谁人不识淮将军,淮将军又几时会称呼李业为李大人?

  既然他以为自己不知他是谁,那源宁笙便顺势装作了不识得他。

  这场局,便也草率地开场了。

  只是那一旁搁置的衣裳……

  源宁笙无奈,他可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。

  复又开了门,淮言压根没动,就好像料到了他还会打开门一样。

  “烦请公子替我寻一身衣裳。”那笑浸在阴影里,温柔至极,那眉眼也因为在暗处,显得柔和了许多。

  淮言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玩味:“穿我的衣裳又不会掉块肉。”

  源宁笙依旧笑着,只是那笑貌似含上了不耐。

  “公子说笑了。”源宁笙可能真的有点生气了,眉眼里的不悦渐渐显露。

  说话声都这般温柔的人,淮言还以为他不会生气呢。

  不过也难怪,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。

  “我待会叫丫鬟送来。”言罢,那门又被重新关上了。

  动静竟比上次更大。

  竟还不摔门。

  淮言突然感觉心情变得很好,转身去履行他那临时接收到的任务了。

  ——

  “诺。”丫鬟微微福了一福,刚准备按照淮言说的去挑一件素白的衣裳。

  又听淮言道:“送完衣裳后,去请表小姐明早来我府上一叙。”

  那丫鬟忙应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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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话说:你也知道这样做是个人都会生气啊

  淮言:“滚。”

  :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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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番外

  拿衣服的丫鬟匆匆离去,王爷特地嘱咐了她要尽快,她可一刻也不敢怠慢啊。

  只是那心中思绪万千,心跳也越想越急。

  王爷恐怕真是断袖!

  那公子居然是在王爷用的浴堂里沐浴的!

  那公子居然还叫王爷给他拿衣裳!

  那公子……

  竟真长得如其他姐妹说的一样好看!

  不!

  比那好看千万分!

  她就这么想着,羞红着脸站在源宁笙面前,源宁笙拿过了衣裳,笑着道了谢便关上了门。

  春下夕阳红,美人眼含笑。

  那夕阳果真是太红了,竟将那姑娘映成了红柿子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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