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花台（十）

张浩的惨叫声戛然而止。

那件猩红的血戏服如同活物般紧紧包裹着他，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和生命力。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，皮肤失去光泽，紧贴在骨骼上，眼窝深陷，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抽搐。而戏服的颜色却越发鲜艳欲滴，上面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获得了养分，闪烁着不祥的黑红色光芒。
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周围观众席上，那些原本静止的“人偶观众”们，此刻全都“活”了过来！

咔哒！咔哒咔哒！

令人牙酸的关节扭动声密集地响起。一具具被铁丝固定成诡异姿势的躯干，开始剧烈地挣扎，强行扭曲着早已变形的四肢，从座位上挣脱下来！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，玻璃珠眼球闪烁着纯粹的、冰冷的恶意，齐刷刷地“盯”住了被血戏服包裹的张浩——那个被戏楼规则标记为“叛徒”的存在。

最近的三具人偶已经扑到了张浩身边！它们用扭曲变形的手爪撕扯着血戏服，试图将里面的“叛徒”拖出来，更有甚者直接张开嘴——那嘴里没有牙齿，只有黑黢黢的、深不见底的洞——狠狠咬向张浩干瘪的肢体！

“呃啊……”张浩发出最后一声模糊不清的痛哼，彻底没了声息。血戏服吸饱了血液，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，猛地一震，将扑上来的人偶震开少许。但更多的人偶正从四面八方涌来！

“走！”许昕低喝一声，一把拉住吓呆的林薇和小婉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朝着通往前台的幕布冲去！

现在根本不是硬拼的时候！这些人偶的数量太多了，而且被规则认定为“叛徒”的是张浩，他们必须趁此机会远离这片即将变成屠场的区域！

三人狼狈地冲回前台，身后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声、咀嚼声，以及人偶关节咔哒作响的追逐声！幸好，那些人偶的主要目标似乎只是“叛徒”张浩，对逃跑的三人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，继续围拢在那件仍在微微蠕动的血戏服周围。

隔着幕布，都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可怕声响。林薇和小婉脸色惨白，扶着膝盖剧烈喘息，几乎要呕吐出来。

许昕的脸色也极其难看。张浩的愚蠢和疯狂不仅害了自己，更是彻底打乱了节奏，甚至可能引来了更可怕的变故。那件血戏服……吸食人血后，会变成什么样？

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。
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枯井。

血戏服的出现和人偶的暴动，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催促——戏楼的耐心是有限的，必须尽快推进“剧情”。

“血袖为索，戾气为饵……”许昕重复着票根的提示，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薇身上的虞姬戏服。明黄色的水袖逶迤在地，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光。

“林薇，水袖。”他伸出手。

林薇愣了一下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她咬了咬牙，开始解下身上那宽大的、质地坚韧的明黄色水袖。这水袖很长，是上好缎面制成，确实足够结实。

“戾气为饵……”许昕接过水袖，另一只手握紧了霸王剑，目光再次投向戏台上悬挂的苏怜玉剧照。

激怒她？如何激怒？揭露真相？还是……

他想起票根上那张被火焰吞噬的扭曲人脸。

“苏怜玉！”许昕突然抬头，对着那剧照朗声开口，声音在空旷的戏楼里回荡，“我知道你的冤屈！火不是你所放！是张万林！是他纵火夺产，嫁祸于你！他将证据——他的烟嘴，扔进了井里！”

他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。

瞬间，整个戏楼的温度骤降！那三面后台的化妆镜同时发出剧烈的嗡鸣声！戏台上悬挂的剧照——苏怜玉那张哀婉的脸猛地扭曲起来，变得狰狞无比，眼角甚至流淌下两行血泪！

一股滔天的怨气如同实质般的黑色浪潮，从剧照中汹涌而出，猛地扑向那口枯井！

“呜——哇——！”

井底深处，传来一声非人的、混合着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尖啸！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充满了真相和指控的“戾气”彻底激怒了！

就是现在！

许昕毫不犹豫地将水袖的一端紧紧缠在自己手腕上，另一端打了个结实的活扣，对林薇和小婉喝道：“抓紧我！”

他快步冲到井边，看准那漆黑一片、此刻正剧烈翻涌的井口，将水袖结成的索套猛地抛了下去！同时，他整个人重心后仰，双脚死死抵住井沿粗糙的石砖！

林薇和小婉也立刻反应过来，一左一右死死抱住许昕的腰，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！

井底传来哗啦的水声，以及某种沉重物体被拖动的摩擦声！那下面的东西被“饵”吸引，咬钩了！

许昕手臂肌肉绷紧，青筋暴起，感受着从水袖上传来的巨大拉力！那下面的东西力气大得惊人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拖入井中！

“拉！！”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。

两个女生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，脸颊憋得通红。

一点一点，沉重的东西被拖离井底淤泥。水袖被绷得笔直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
突然！

一只完全由淤泥和黑水构成、指甲尖利无比的鬼手，猛地从井口探出，一把抓住了井沿！紧接着，另一只鬼手也伸了出来，扒住石砖，一个模糊的、散发着恶臭的头颅缓缓地从井口升了上来，空洞的眼窝“看”向了正在拉拽的三人！

那冰冷的戏腔带着狂喜尖叫起来： “饵——成——了——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