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花台（十一）

那从井口探出的淤泥鬼物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，空洞的眼窝死死“盯”着许昕三人，一只鬼手扒着井沿，另一只则猛地抓向绷紧的水袖，试图将这打扰它安宁的“饵料”连同拖拽者一起拉入无尽的黑暗井底！

力量大得超乎想象！

许昕只觉得手腕剧痛，水袖几乎要脱手，整个人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，险些栽进井里！林薇和小婉也被带得扑倒在地，却仍死死抱着他的腰。

“啊！”小婉吓得尖叫，看着那不断从井里爬出的恐怖鬼物，魂飞魄散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许昕猛地想起小婉的角色，想起花名册上的红圈，想起她之前能听到井底鬼语的特殊性！

“小婉！唱！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唱《锁麟囊》！‘寻亲’！快！”

小婉被这吼声惊醒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。她看着那恐怖的鬼物，看着即将被拖入井中的许昕，脑子一片空白，但身体却仿佛被角色本能驱动着，那早已通过卷轴强行灌输进脑海的唱词和旋律脱口而出！

“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——”

清脆却带着颤抖的唱腔，猛地在这充满怨气和腐臭的空间里响了起来！是《锁麟囊》中薛湘灵落难后，追寻亲人时的悲切唱段！

这声音响起的瞬间，那正奋力向上爬的淤泥鬼物动作猛地一滞！

它那空洞的眼窝转向了小婉的方向，扒着井沿的鬼手微微松动了一下。

“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——”

小婉越唱越顺，声音里的颤抖渐渐被一种角色的悲情感取代。她仿佛真的成了那个在苦难中寻找希望的婉娘，声声泣血，句句含悲。

那鬼物停止了爬行，构成它身体的淤泥和黑水开始微微波动起来，它歪着头，像是在倾听，又像是在回忆。那滔天的怨毒和攻击性，竟然在这悲切的唱腔中一点点消散、平息。

抓住水袖的鬼手，也缓缓地松开了。

许昕立刻感到拉力大减！他趁机低吼一声，双臂爆发出全部力量，猛地向后一拽！

哗啦！

一个沉甸甸的、裹满漆黑淤泥的物体被水袖拖出了井口，摔落在井边地面上。那东西不大，形状隐约可见。
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那淤泥鬼物发出了一声悠长的、仿佛解脱又似叹息的呜咽，整个身体哗啦一声散落开来，重新化作了普通的淤泥和黑水，流淌回井底深处，消失不见。

井口恢复了死寂，只剩下小婉那带着哭腔的唱音还在回荡，渐渐停歇。

危机……暂时解除了。

三人全都脱力地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。林薇和小婉更是后怕得低声哭泣起来。

许昕忍着疲惫，用剑尖拨弄着那个从井底捞上来的物体。刮掉表面厚厚的、腥臭的淤泥，露出了它的真容——那是一枚寸许长，做工精致的黄铜烟嘴。烟嘴一端是咬口，另一端是用来插烟杆的孔洞。在烟嘴的侧面，清晰地刻着一个小小的“张”字。

证据！班主张万林纵火后扔进井里企图毁灭的证据！

许昕将烟嘴捡起来，入手冰凉，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主人当年的慌乱和罪恶。

那冰冷的戏腔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，似是赞叹，似是遗憾：

“证——据——已——出——” “冤——情——终——将——雪——？”

它拉长了调子，最后变成一个意味深长的疑问句，缓缓消散。

许昕握紧手中的烟嘴，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两名队友，最后目光投向那口再次恢复平静，却仿佛隐藏着更多秘密的枯井。

第一步，总算完成了。

但更大的挑战，显然还在后面。张万林的牌位尚未找到，最终的“谢幕”又该如何完成？

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冰冷的黄铜烟嘴，上面的“张”字在昏暗光线下，仿佛闪烁着幽幽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