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花台（八）

“证据深藏……捞之方可明……”

冰冷的戏腔在空旷的前台回荡，带着一种看戏般的蛊惑和催促，最终缓缓消散。

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口黑黢黢的枯井上。井口粗糙，边缘布满深刻的刮痕，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凿刻过。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淤泥和水腥的陈腐气味从井底幽幽飘出，更深处则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。

“捞……捞什么？怎么捞？”张浩声音发颤，下意识地后退两步，离井口远了些，“下面肯定有……有东西！”他想起了被拖下去嚼碎的赵老板。

“烟嘴。”许昕言简意赅，“刻着‘张’字的黄铜烟嘴。”小婉听到的鬼语明确指出，那是班主张万林留下的罪证。

“可我们什么都没有！难道跳下去吗？”林薇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井，脸上毫无血色。

许昕没有回答。他沉吟片刻，忽然想起了什么，从贴身的衣袋里，掏出了那张将他们引入此地的牛皮戏票。

旦角脸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妖异，那空洞的眼瞳仿佛正注视着他们面临的困境。票根上“赏戏需付命，谢幕方得生”的字迹墨色深沉。

他之前用油灯烤过票根，显出了“焚牌位，投烟嘴，生门开”的提示。那么，关于如何获取“烟嘴”，票根是否也能给出线索？

“油灯。”许昕抬头看向戏台正中那盏巨大的、此刻并未点燃的油灯，“需要灯油。”

“我…我去！”小婉忽然主动请缨，声音还带着颤，眼神却坚定起来。刚才的鬼语似乎让她意识到自己这个“梅香”角色的特殊性，“我个子小，动作轻一点……也许不会惊动……下面的东西。”她不敢说出那个“鬼”字。

许昕看了她一眼，点了点头：“小心。”

林薇担忧地拉住小婉：“我跟你一起去！”

两个女生互相搀扶着，小心翼翼地爬上戏台。那盏油灯悬挂得很高，她们踮起脚勉强能够到灯盏的边缘。油灯似乎很久没添过油，灯盏里的油只剩浅浅一层，粘稠漆黑，散发着一股怪异的、像是混合了油脂和香料的味道。

林薇稳住身体，小婉则用之前找到的一个小银簪（从后台梳妆台摸来的），小心翼翼地蘸取那粘稠的灯油。

整个过程，悬挂在油灯后的苏怜玉剧照，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直随着她们的动作缓慢移动，令人毛骨悚然。好在并没有其他异常发生。

取得了一点灯油后，两人迅速退回到许昕身边。

许昕将戏票平铺在地上。那点粘稠漆黑的灯油被小心地涂抹在票根背面。

起初并没有什么变化。

几秒钟后，被灯油涂抹过的地方，开始慢慢地、慢慢地渗透出一种暗红色的痕迹！那痕迹如同血丝般蔓延，逐渐勾勒出新的字迹！

不再是工整的楷书，而是变得扭曲狂乱，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痛苦和愤恨中 scribble 而成：

“血袖为索，戾气为饵，井底摸金，方见真章。”

在这行字的旁边，还浮现出一个模糊的、被火焰缠绕的扭曲人脸，无声地张口嘶吼着。

血袖？戾气为饵？

众人看得心头直发冷。这提示透着浓浓的血腥和邪异。

“血袖……是指虞姬的水袖吗？”林薇看着自己身上明黄色的戏服，宽大的水袖逶迤在地，“可……我的袖子是黄色的……”

“戾气为饵……又是什么意思？用什么做鱼饵？钓……钓井里的东西？”张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。

许昕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浮现出的扭曲人脸上。虽然模糊，但那痛苦嘶吼的表情，那隐约的轮廓……

他猛地抬头，再次看向戏台上悬挂的苏怜玉剧照。

剧照里的苏怜玉，依旧是那副精致的妆容，哀婉的神情。

但就在许昕目光投去的瞬间，剧照上苏怜玉的脸，似乎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，变成了票根上那被火焰吞噬、痛苦嘶吼的模样！

虽然只是一闪而逝，快得像是错觉，但许昕确信自己看到了。

戾气为饵……难道是要用激怒苏怜玉怨气的方式，来吸引井底的注意？从而争取时间打捞？

这个想法极其冒险，甚至可以说是疯狂。

但在这诡异的戏楼里，似乎又没有别的选择。

票根上的血字在显示完全后，又慢慢地淡去，最终消失不见，只留下那点漆黑的灯油污渍。仿佛从未出现过任何提示。

冰冷的戏腔再次幽幽响起，这一次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恶意和期待：

“饵——料——需——鲜——活——” “时——不——我——待——呵——呵——呵——”

那笑声干涩扭曲，如同夜枭啼鸣，回荡在死寂的戏楼里，让人不寒而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