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花台（六）

死寂在后台蔓延，只有张浩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粗重喘息声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、霉味，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从镜子里渗出来的阴冷气息。

林薇抱着膝盖坐在柱子后面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，不敢再看那三面诡异的化妆镜。许昕靠墙站着，闭着眼，但紧绷的嘴角显示他并未放松警惕。霸王靠的沉重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处何地。

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或许半小时，或许更久。腹中的饥饿感和喉咙的干渴变得明显起来，但这鬼地方显然不像有食物和水的样子。

必须找到出路，或者至少找到能增加生存几率的东西。

许昕睁开眼，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破败的后台。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悬挂的戏服、散落的道具，最后落在了梳妆台上。除了那三面危险的镜子，台上还散落着一些别的杂物。

他走过去，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子的正面。台上有一些干涸的胭脂盒、断裂的发簪，还有几个散落的、边缘磨损严重的铜钱。他拿起一枚铜钱看了看，上面刻着模糊的“乾隆通宝”字样，入手冰凉。

他的目光又转向后台的东南角。那里相对空旷，只放着一个半人高的、颜色暗沉的红木箱子。箱子样式古朴，顶上开了一道窄窄的投币口，正面刻着三个字——“功德箱”。

戏楼里怎么会有功德箱？这显得不伦不类，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合理。

许昕心中一动，想起了某些民间传说和副本设定。他拿着那枚铜钱，走到功德箱前。

投币口黑黢黢的，深不见底。

他沉吟了一下，将手中的铜钱投入其中。

铜钱落入箱内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，随即是短暂的寂静。

就在他以为没什么变化时——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从箱体内传来。功德箱正面，刻着“德”字的那块木板，突然向内弹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，露出了里面的东西。

那是一个小小的凹槽，里面垫着褪色的红绒布，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玉佩。

玉佩呈椭圆形，色泽温润，是上好的白玉，雕刻成云纹环绕的如意形状，中间有一道天然的、如同水波般的浅绿色纹路。玉佩上端穿孔，系着一条编工精致的深蓝色丝绦。

看起来是一件古物，却保存得相当完好。

许昕伸出手，将玉佩拿了起来。入手瞬间，一股温和的暖意从玉佩中传出，顺着指尖蔓延，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周围的阴寒之气。同时，他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、清凉的能量流试图探入他的脑海，但被某种本能排斥了。

然而，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，一段记忆碎片仿佛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，突兀地从他脑海中消失了——

他清楚地记得祖父的钟表行，记得那些停摆的钟，记得修钟日记……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，那间钟表行具体在哪条街，门牌号是多少了。那段地址信息变得模糊不清，如同蒙上了浓雾。

代价？

许昕立刻明白了。这玉佩能提供保护，但需要支付“记忆”作为代价。他看了一眼玉佩内侧，那里用极细的针刻着两行小字：“错戏可抵一命，忘忧方得清净。”

他默默地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，塞进戏服内侧贴身处。那温润的暖意持续传来，让他因紧张而冰冷的手脚缓和了不少。失去一段暂时无关紧要的记忆，换取一次可能的保命机会，这交易……不算亏。
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？”林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，小声问道，眼中带着一丝希冀。张浩也停止了啜泣，看了过来。

“一件道具。”许昕言简意赅，“可以用，但有代价。”

“什么代价？”

“用了才知道。”许昕没有明说。在这种环境下，未知的恐惧有时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警惕。

他看向功德箱，那个弹出的暗格已经无声地合拢了，严丝合缝，仿佛从未打开过。他又尝试投了一枚铜钱，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
看来，一次机会，或者，一人一次。

他将剩下的几枚铜钱分给林薇和张浩：“自己去试。或者留着，也许以后有用。”

林薇犹豫了一下，接过铜钱，小心翼翼地向功德箱走去。张浩则看着手里的铜钱，又看了看那可怕的三面镜，最终还是恐惧占了上风，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，没敢过去。

许昕不再管他们，他抚摸着胸口的玉佩，感受着那一点珍贵的暖意，目光再次投向幽深的前台。

第一夜过去了，这只是个开始。更大的麻烦，显然还在后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