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花台（四）

霸王靠沉甸甸地压在身上，金属鳞片冰冷地贴着肩背，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气味。许昕活动了一下手臂，还算灵活，但这身行头无疑是个累赘。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、仍在无声啜泣的年轻女孩。

“不想变成他那样，就起来选一套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，在这死寂的后台格外清晰。

女孩猛地一颤，像是被这句话刺醒了。她惊恐地看了一眼观众席上那具扭曲的“人偶”，又看向箱子里剩下的戏服，最终颤抖着伸出手，抓住了那套明黄色的虞姬裙袄。

就在她指尖触碰到戏服的瞬间，那冰冷的戏腔也在她脑海中响起：“虞——姬——已——归——位——”

女孩——现在或许该称她为林薇——手忙脚乱地将戏服套在外面，宽大的水袖和繁复的裙摆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无助。

几乎就在她穿好戏服的同时，戏台方向突然传来了“嗤”的一声轻响。

两人同时望去。

只见戏台正中央，那盏悬挂在苏怜玉剧照前的、早已干涸破旧的巨大油灯，竟毫无征兆地自行点燃了！

幽蓝色的火苗跳跃着，散发出冰冷而非温暖的光晕，勉强照亮了戏台前方一小片区域。那光线诡异莫名，将一切都蒙上一层惨淡的青灰色。

与此同时，两卷泛黄的、边缘破损的卷轴从戏台顶棚的黑暗中垂落下来，无声地展开，悬停在半空。卷轴上是用浓墨书写的字迹，那墨色暗红近黑，仿佛是用早已干涸的血书写而成。

一卷正对许昕，标题是《霸王别姬·夜深沉》。 一卷正对林薇，是虞姬的唱词和身段提示。

那冰冷的戏腔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彻他们的脑海： “第一——折——！” “夜——深——沉——！” “开——锣——！”

林薇看着卷轴上那密密麻麻的唱词和复杂的身段指示，脸色瞬间变得比她的粉底还要白。“我……我不会唱戏啊！”她带着哭腔，绝望地看向许昕。

许昕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卷轴，上面主要是霸王的站位和几句简单的念白，以及最后虞姬自刎时上前阻拦的动作。重点显然在林薇那边。

“看词，照做。”他言简意赅，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。他知道，惩罚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。

林薇浑身发抖，试着按照卷轴上的提示，甩开水袖，艰难地摆出一个起手式，嘴唇哆嗦着开始念白：“大…大王……”

声音细若蚊蚋，还带着明显的哭腔。

“声音——不——对——”冰冷的戏腔立刻发出警告。

林薇吓得一哆嗦，猛地提高音量：“大王——！”这一声又尖又利，完全失了韵味，反而像是惊叫。

就在她这声畸形的念白脱口而出的瞬间——

呼！

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如同潜伏的毒蛇，猛地从戏台台口的阴影里激射而出！那是一条浸饱了朱砂、粗如儿臂的麻绳——勾魂索！绳头处被打成一个狰狞的套索，更可怕的是，套索顶端竟然绑着一枚锈迹斑斑、尖端却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鱼钩，直直地射向林薇的咽喉！

速度之快，远超常人反应！

林薇完全吓呆了，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钩索袭来，连躲避都忘了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
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跨前一步，厚重的霸王披风扬起。许昕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把霸王道具剑——之前格挡过铁丝戏服的那把——带着破风声悍然挥出！

铛！

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迸发，甚至溅起了几点火星！

那枚致命的鱼钩被剑身精准地格挡开来，擦着林薇的脸颊飞过，带起的劲风刮得她皮肤生疼。勾魂索如同受挫的毒蛇，在空中扭曲了一下，嗖地缩回了台口的阴影里，伺机而动。

林薇双腿一软，差点瘫倒在地，剧烈地喘息着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。

许昕保持着挥剑的姿势，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。他看了一眼缩回黑暗的勾魂索，又瞥了一眼手中的道具剑。这东西，果然不寻常。

“谢…谢谢你……”林薇惊魂未定，声音还在发抖。

许昕收剑而立，目光重新投向那血色的卷轴，语气依旧平淡：“麻烦。下次自己记词。”

他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，像是在对林薇说，又像是在对这片诡异的空间宣告：“它的攻击有间隔。抓紧时间。”

林薇看着他那张在幽蓝灯光下没什么表情的侧脸，深吸一口气，用力抹掉眼泪，再次看向卷轴时，眼神里多了一丝拼命的决绝。

后台的阴影里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、不满的哼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