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共同选修
新学期的课程表发布下来，林知夏仔细浏览着，目光在《西方现代艺术赏析》这门通识选修课上停顿了片刻。这门课据说很有趣，但也很热门，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选了，没想到真的抽中了。
她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傅之恒自己选上了这门课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。点开一看，是傅之恒发来的消息，内容是他的新学期课表截图。
他的课表排得密密麻麻，几乎全是计算机核心课程和实验课，只有零星几个空档。而在周三下午的那个空档里，赫然标注着——《西方现代艺术赏析》。
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。
他……也选了这门课？
她连忙把自己的课表也截图发了过去，特意用红圈标出了同一门课。
几乎是立刻，傅之恒回复了。
【嗯。看到了。】
语气平淡，但林知夏却莫名从这三个字里读出了一丝……意料之中？甚至可能是他特意发课表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？
这个认知让她脸颊微微发烫。
周三下午，林知夏和沈薇薇一起走进《西方现代艺术赏析》的教室。这是一门热门课程，教室里坐了不少人，气氛活跃。
林知夏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后排和角落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然而，她并没有在那些他常待的位置看到他。
正当她有些疑惑时，沈薇薇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，示意她看中间排靠过道的位置。
傅之恒居然坐在那里。
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，衬得肤色愈发冷白。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或看电脑，而是安静地坐着，目光平视前方，似乎只是在等待上课。那个位置不算特别显眼，但绝对不像他以前那样刻意寻求边缘和隔离。
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这是……？
傅之恒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，转过头，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。他几不可查地朝她点了点头，目光在她旁边的空位上短暂停留了一瞬。
沈薇薇见状，立刻了然一笑，小声对林知夏说：“我去那边找位置，你们坐吧。”说完，便笑着走向了另一排。
林知夏的脸颊微热，在傅之恒的注视下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，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“好巧啊。”她放下书包，尽量自然地打招呼。
“嗯。”傅之恒应了一声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，才转回前方。
两人之间一时无话。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。林知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清冽干净的气息，混合着新毛衣极淡的羊毛味。这种近距离的、非图书馆或工作场合的并肩而坐，让她心里有种新奇又悸动的感觉。
周围的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，投来些许好奇和探究的目光。傅之恒对此视若无睹，依旧神情平淡。林知夏也努力忽略那些视线，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开始的课程上。
上课铃响，一位气质优雅、穿着颇具艺术感的女老师走上讲台。老师讲课生动有趣，结合大量画作和影像资料，深入浅出地讲解着西方现代艺术的各种流派和理念。
讲到抽象表现主义时，老师展示了一幅杰克逊·波洛克的滴画作品，那是由无数看似随机泼洒的颜料线条和色块构成的大幅画作。
“很多人初看这类作品，会觉得混乱、无法理解，甚至怀疑‘这也能叫艺术？’”老师笑着说道，“但如果我们换个角度，尝试去感受画面中蕴含的强烈情感、能量和运动感，或许就能触摸到艺术家想要表达的、超越具象世界的内在真实。”
底下有同学小声讨论：“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欣赏……”
林知夏也微微蹙眉，努力理解着。
就在这时，她听到身旁的傅之恒，几不可查地低声说了一句：“非线性动力系统的视觉化呈现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几乎是自言自语，但林知夏听得清清楚楚。
她愣了一下，惊讶地转过头看他。
傅之恒的目光依旧落在投影幕布上，侧脸线条冷静，但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，他微微偏过头，对上她惊讶的目光，解释道：“他的作画过程，类似于某种受控的混沌系统。颜料滴洒的路径、速度、叠加关系，看似随机，实则受到重力、粘度、画笔运动轨迹等多个变量的精确影响，最终形成一种有序的复杂图案。”
他用一种完全理性的、科学的视角，去解构了一幅感性的、充满激情的艺术作品。
林知夏听得怔住了，但奇怪的是，经他这么一“翻译”，她再看那幅画，忽然觉得似乎……能抓住一点头绪了？那些狂乱的线条，仿佛真的变成了某种充满数学美感的动力学模型。
“你……怎么会懂这些？”林知夏忍不住小声问。这已经远远超出一个计算机学生的知识范围了。
傅之恒沉默了一下，才回答：“兴趣。看过一些交叉领域的书。”
只是兴趣？林知夏想起他书架上那些看似不相干的书籍，忽然意识到，他的世界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和深邃。冰山之下，隐藏着的是她对未知领域的敬畏与好奇。
课间休息时，老师布置了一个课堂小讨论，要求邻座的同学就刚才讲解的某个艺术流派交流一下看法。
林知夏转过身，正想和傅之恒讨论，坐在他另一边的一个男生却抢先一步，探头过来，笑着问傅之恒：“嘿，傅大神，刚才你说那个什么非线性系统，太牛了！能不能再详细说说？这玩意儿跟算法有关系吗？”
那男生看起来也是理工科的，对艺术本身兴趣不大，反倒对傅之恒提到的科学概念充满了好奇。
傅之恒闻言，转过头看向那个男生。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但林知夏敏锐地感觉到，他周身那种因为课堂交流而略微松弛的气息，瞬间又收敛了起来，恢复了那种惯常的、略带疏离的冷感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个男生的问题，而是先看了一眼林知夏，目光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询问，仿佛在确认她是否也需要他先解答这个问题。
林知夏连忙对他笑了笑，示意他先回答那边。
傅之恒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男生，言简意赅地回答：“有一定关联。某些生成艺术和算法艺术会借鉴混沌理论和复杂系统的概念。”他的回答依旧专业而精准，但语气明显比刚才和林知夏解释时要冷淡和公事公办得多。
那个男生似乎并没察觉这细微的区别，依旧兴奋地追问着技术细节。傅之恒虽然也回答，但话语明显精简，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
林知夏在一旁安静地看着，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。他对别人，依旧是那座难以接近的冰山。但对她，似乎真的……不一样了。
这种被区别对待的感觉，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、甜甜的涟漪。
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热情的男生，傅之恒重新将目光转向林知夏，周身的冷感似乎又消散了些许：“刚才想讨论什么？”
林知夏看着他，忍不住笑了起来，眼睛弯弯的：“没什么，就是觉得……傅大学霸果然名不虚传，什么都懂。”
傅之恒看着她明媚的笑容，怔了一下，随即几不可查地移开视线，语气平淡地回了两个字：“还好。”
但林知夏注意到，他耳根处似乎又泛起了那抹熟悉的、极淡的红晕。
下课铃响，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。
“回图书馆？”傅之恒很自然地问道，仿佛这已是既定流程。
“嗯。”林知夏点头。
两人并肩走在教学楼通往图书馆的林荫小路上。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，吹动着枝头新发的嫩芽。
“你觉得，”林知夏想起课堂上的内容，忍不住问他，“用那种完全理性的方式去解读艺术，会不会……失去了艺术本身感性的那部分美？”
傅之恒沉默地走了一会儿，才开口回答：“理性解析和感性欣赏不冲突。理解背后的规律，不影响感受其中的情感。”
他顿了顿，侧头看了她一眼，补充了一句：“就像代码，逻辑严谨，也可以写出很美的结构。”
林知夏听着他的话，若有所思。所以在他看来，理性和感性并非对立，而是可以共存，甚至相互辉映的？这或许就是他独特的、理解世界的方式。
走到图书馆岔路口，傅之恒再次自然地问道：“几楼？”
“四楼吧，今天想找本小说看看。”林知夏回答。
“我三楼。”傅之恒点头，像是随口一提，“下午五点，我会结束调试。”
林知夏的心跳微微加速。他这是在……告诉她他的时间安排？
她抬起头，对上他平静的目光，唇角弯起：“好。那……五点见？”
“嗯。”傅之恒微一颔首，转身走向了自然科学阅览区。
林知夏站在原地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，心里被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填满。
共同选修的课程，并肩而坐的距离，课堂上短暂的交流，以及他看似无意透露的时间表……
一切都在朝着更加自然和亲密的方向，悄然而坚定地发展着。
这个新学期，似乎真的充满了令人期待的、新的可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