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图书馆时光
傅之恒那句看似随意的“下午五点，我会结束调试”，像一颗被精心投喂的饵料，精准地落入了林知夏的心湖，漾开一圈圈带着甜蜜期待的涟漪。
整个下午，她在四楼文学区的书架间穿梭，指尖划过一本本书脊，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时钟。心思早已不在那些曲折离奇的小说情节上，而是飞到了楼下，那个充斥着代码和理性思维的世界。
他会准时结束吗？还是在遇到难题时会忘记时间？
四点五十分，林知夏合上手里根本没看进去几页的书，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。笔袋，笔记本，水杯……动作刻意放慢，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四点五十五分，她终于收拾妥当，背上书包，走向楼梯口。脚步不疾不徐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随着台阶的下行而逐渐加速。
走到三楼自然科学阅览区的入口，她停下脚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才假装自然地朝里面望去。
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傅之恒还坐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。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，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，似乎正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。他微微蹙着眉，神情是那种解决技术难题时特有的冷峻和投入。
林知夏没有立刻过去打扰，只是安静地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，看着他。
这一刻的他，和课堂上那个用动力学解释波洛克画作的他，和晚会后台那个笨拙询问“可以吗”的他，奇妙地重叠在一起，构成了一个更加复杂而迷人的整体。
五点整。傅之恒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，屏幕上的代码停止滚动。他身体向后微靠，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，然后，像是心有灵犀般，目光径直朝着入口处投来。
准确无误地，落在了林知夏身上。
仿佛他早就知道她会在那里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。傅之恒脸上那种工作状态下的冷峻瞬间消散了些许，对着她几不可查地颔首示意。
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，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，朝他走去。
“结束了？”她走到他桌旁，小声问。
“嗯。”傅之恒应了一声，开始保存程序，关闭电脑，动作利落流畅，“稍等。”
很快，他收拾好东西，背上那个深色的双肩包，站起身：“走吧。”
两人并肩走出阅览区，穿过安静的走廊，走出图书馆大门。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，拂动了林知夏额前的碎发。
“去吃饭？”傅之恒很自然地问道，仿佛这已是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惯例。
“好啊。”林知夏点头。
没有过多的商议和纠结，目的地再次指向了食堂。路上，傅之恒的话依旧不多，但林知夏能感觉到，他身上那种在工作时完全封闭的气场已经打开，会安静地听她说话，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应。
这种模式，从那天傍晚他突如其来的共餐邀请开始，似乎就悄然固定了下来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只要下午都没有紧要的课业安排，五点图书馆“碰头”，然后一起去食堂吃晚饭，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。
有时傅之恒调试进度快，会提前几分钟结束，然后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，直到五点林知夏下来。有时林知夏下来早了，也会在不远处找个位置坐下，安静地等他，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忐忑地躲在门口张望。
他们并不总是直接去吃饭。偶尔，如果时间还早，天气又好，傅之恒会问一句：“走走？”
林知夏便会欣然同意。
于是，傍晚的校园里，多了两人并肩散步的身影。他们通常沿着图书馆后面那条安静的林荫路，绕着未名湖慢慢走一圈。
散步的时候，话依然不多。傅之恒似乎很享受这种安静的陪伴，目光常常落在远处的水面或树梢，像是在放松大脑，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。
林知夏也不觉得无聊。只是这样安静地走在他身边，感受着傍晚宁静的氛围，偶尔肩膀会不经意地轻轻碰到他的手臂，带来一丝细微的悸动，就足以让她心里充满一种平和的喜悦。
有时，她会主动找些话题。可能是白天课上遇到的趣事，可能是最近看的一本书的感想。
傅之恒通常会安静地听着，然后给出他那种独特的、往往一针见血却又略显笨拙的评论。
比如她说起文学老师分析的某个意象，他可能会从符号学或者认知心理学的角度给出另一种解读，让她哭笑不得，又觉得莫名有道理。
她发现，和他聊天，总能打开一些新的、意想不到的思路。他的大脑像是一个结构精密的宝藏，虽然入口难寻，但一旦找到正确的路径，就能窥见里面令人惊叹的广阔世界。
当然，也有冷场的时候。有时林知夏说完，傅之恒只是“嗯”一声，然后就没了下文。起初林知夏还会有点小失落，后来渐渐明白，这仅仅代表他对此没有额外的见解，或者单纯是今天不想说话，并非不耐烦或不想理她。
她学会了享受这种安静的间隙，不再试图拼命找话题填满每一秒。
又是一个周四下午。林知夏在四楼写完一篇读书笔记，看看时间，刚好四点五十。她收拾好东西下楼。
走到三楼，发现傅之恒的位置是空的。电脑关着，书包也不在。
林知夏愣了一下，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。他今天先走了？是有急事？还是……忘了他们的“约定”？
她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，身后传来熟悉的、平稳的脚步声。
她回过头，看到傅之恒正从楼梯走上来，手里拿着两杯奶茶。一杯是简单的珍珠奶茶，另一杯是料很足的芒果冰沙。
看到她，他脚步顿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她已经下来了。他走上前，很自然地将那杯芒果冰沙递给她，语气平淡：“楼下新开的店，尝尝。”
林知夏怔怔地接过那杯冰凉沁人的饮料，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，瞬间驱散了她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安和失落。
他不是忘了，也不是先走了。他是……特意去买了饮料？
“谢谢……”她握着冰凉的杯子，感觉心底却涌上一股暖流，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芒果？”
傅之恒拿着自己的那杯珍珠奶茶，闻言看了她一眼，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，语气依旧平淡：“猜的。”
说完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林知夏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。
猜的？她才不信。她记得自己只在很久之前某次闲聊时，随口提过一句喜欢芒果的味道。
他记住了。
两人坐在桌前，安静地喝着饮料。芒果冰沙酸甜冰爽，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下午看书的疲惫。
“今天还顺利吗？”林知夏小声问，指的是他的项目调试。
“还行。解决了一个边界条件bug。”傅之恒回答，吸了一口奶茶。他喝东西的样子也很认真，仿佛在品尝某种需要精确分析的液体。
“那就好。”
安静的阅览区里，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，和两人极轻的吸管搅动冰块的声音。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、温暖的光斑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默契，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。
不需要太多言语，只是这样并肩坐着，共享一段闲暇的时光，就让她觉得无比满足和安心。
图书馆的时光，仿佛被某种温柔的魔法笼罩，变得缓慢而悠长。
每一分，每一秒，都浸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、微甜的暖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