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血灼

石窟内的清扫已近尾声。重要的物证、那本诡异的册子、以及神志不清的幸存者都被小心收整,准备带回。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未散的血腥与硝烟味,混合着那股令人不适的邪异香气。

齐铁嘴强撑着虚弱的身子,帮着辨认了几样邪门材料后,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体内那股被暂时压制的寒意似乎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。他靠在冰凉的洞壁上,喘着气,看着张启山冷静地指挥若定,心下稍安。

“撤。”张启山最后扫视了一眼这处充满罪恶的巢穴,下达了命令。

队伍押着俘虏,抬着物证和幸存者,依次进入来时的水道。张启山断后,目光锐利地确保没有任何遗漏。

齐铁嘴跟在他身后,踏入冰冷刺骨的水流。来时紧张不觉,此刻松懈下来,才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,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。伤口在水流的浸泡下也开始隐隐作痛。

水道曲折幽深,来时觉得短暂的路程,返回时却显得格外漫长。光线昏暗,只能凭借前方队员手中微弱的气死风灯辨别方向。水声哗哗,掩盖了大部分声响。

就在队伍行至一段尤为狭窄低矮的水道时,异变陡生!

侧上方一处极不起眼的岩石缝隙中,毫无征兆地刺出一柄细长的、淬着幽蓝暗光的钢刺!目标并非队伍中的任何一名护卫,而是直指因体力不支而稍稍落在后面的齐铁嘴的后心!

这一下偷袭来得太过突然、太过刁钻!仿佛潜伏的毒蛇,等待着这松懈的一刻!

齐铁嘴甚至还未察觉到死亡的降临!

走在他前方一步的张启山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,在那钢刺破水的细微声响传来的瞬间,猛地回身!

他甚至来不及拔刀格挡!

电光火石之间,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——猛地将齐铁嘴狠狠推向旁边的洞壁,同时用自己的左肩胛迎向了那淬毒的钢刺!

噗嗤!

利器穿透皮肉、甚至擦过骨头的闷响,在狭窄的水道中异常清晰!

“呃!”张启山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身体因这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在洞壁上,脸色瞬间苍白!

那偷袭者一击得手,立刻缩回钢刺,企图从岩缝中遁走!

“佛爷!”齐铁嘴被推得撞在洞壁上,踉跄回头,正看到那柄幽蓝的钢刺从张启山肩头抽出,带出一溜血花!他吓得魂飞魄散,失声尖叫!

前方的护卫们此刻才反应过来,怒吼着扑向那处岩缝!

张启山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,右手猛地拔出佩刀,狠狠一刀刺入那岩缝之中!力道之大,几乎没至刀柄!

岩缝内传来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,随即再无生息。

血腥味瞬间浓郁起来。

“佛爷!”副官惊慌地冲回来,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启山,看到他肩胛处那个正汩汩冒着黑血的伤口,脸色大变,“有毒!”

张启山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,嘴唇紧抿,强行站稳,看了一眼那幽蓝的伤口,眼神冰冷:“死不了。”他推开副官,目光扫向惊魂未定、脸色比他还白的齐铁嘴,“没事?”

齐铁嘴嘴唇哆嗦着,看着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,又疼又慌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,只会拼命摇头。

“哭什么。”张启山语气依旧硬邦邦的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意,“走。”

他示意队伍继续前进,自己却因失血和毒素,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。

齐铁嘴猛地抹了一把眼泪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挣开搀扶他的护卫,冲上前,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,死死抵住张启山的手臂,试图分担他的一点重量。

张启山身体一僵,似乎想推开他,但对上那双盛满了泪水、却异常固执的眼睛,动作顿住了。他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支撑,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。

齐铁嘴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身边这座仿佛随时会倾塌的山岳。他能感觉到张启山身体的重量和那细微的颤抖,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淡淡的、不同于往常的硝烟火燎气。那毒素显然正在发作。

这一段回程的路,变得无比煎熬和漫长。

终于,前方出现了泄洪口出口的微弱天光。

留守在外面的护卫立刻接应上来。看到张启山受伤,皆是骇然失色。

“快!军医!”副官嘶声吼道。

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启山扶出水道,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。军医立刻上前,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,看到那发黑溃烂的伤口,倒吸一口凉气,连忙施针用药,清洗伤口。

张启山始终咬着牙,一声不吭,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,泄露着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。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跟在担架旁、像只被吓坏了的兔子一样红着眼睛、不知所措的齐铁嘴身上。

直到军医开始处理伤口,他才缓缓闭上眼,哑声对副官道:“回府。”

返回张府的路途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齐铁嘴坚持守在张启山的担架旁,寸步不离。他看着军医不断忙碌,看着那狰狞的伤口,看着张启山越来越苍白的脸色,心里像是被油煎火燎一般。如果不是为了推开他,佛爷根本不会受伤……

回到张府,张启山立刻被送入主卧。军医需要更安静的环境为他彻底清创解毒。

齐铁嘴被拦在门外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来回踱步,每一次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或器皿碰撞声,他的心就跟着揪紧一下。

许久,军医才满身疲惫地出来。

“怎么样?”齐铁嘴急切地冲上前问。

“毒性烈,但佛爷身体底子好,又及时封住了穴道,大部分毒血已被逼出,暂无性命之忧。”军医擦着汗,“只是失血过多,加之余毒清除需时日,需得好生静养一段了。”

齐铁嘴长长松了口气,腿一软,差点坐倒在地。

他被允许进去看一眼。

张启山已经昏睡过去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眉宇间那抹因剧痛而紧蹙的痕迹似乎舒展了些。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,隐隐有血色渗出。

齐铁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,看着他安静的睡颜,心里百感交集。恐惧、后怕、愧疚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、酸涩的心疼,交织在一起,堵得他喉咙发紧。

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张启山露在被子外面、依旧冰凉的手指。

就在这时,张启山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目光有些涣散,过了片刻才聚焦在齐铁嘴脸上。

“……还杵在这儿……”他的声音极其虚弱沙哑,几乎听不清。

齐铁嘴慌忙想缩回手,却被那只冰凉的手指极其微弱地、反勾了一下。

虽然只是轻轻一下,便又无力地松开了,却让齐铁嘴整个人都僵住了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,又酸又麻。

“去……歇着……”张启山闭上眼,似乎说了这几个字,便又沉沉睡去。

齐铁嘴站在原地,看着两人方才短暂交触的手指,又看看张启山沉睡的脸,耳朵尖不受控制地慢慢红了起来。

窗外,天色已蒙蒙亮。

一夜惊魂,血光交织。

但那冰冷的硝烟之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,正在悄然融化,生出一点点笨拙而真实的暖意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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