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鹦鹉洲暗涌
“鹦鹉洲”三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张府紧绷的气氛中漾开层层涟漪。命令既下,一张无形的大网便开始朝着那片鱼龙混杂的水域悄然撒去。
副官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不起眼的力量——码头苦力、酒馆伙计、甚至街头的乞丐混混,无数双眼睛开始暗中盯着鹦鹉洲的每一个角落,每一艘停靠的船只,每一个进出货栈的生面孔。信息如同细流,悄无声息地汇向张府。
齐铁嘴在“暖阳散”和军医的精心调理下,情况逐渐稳定。那蚀骨的寒意虽未根除,但发作的间隔越来越长,程度也减轻了许多。肩头的伤口开始结痂,脸色也恢复了些许人色。只是身体依旧虚弱,大多时间仍需卧床静养。
张启山似乎更忙了。他坐镇府中,不断听取副官送来的零碎情报,在地图上标记、推演,下达一条条指令。他来齐铁嘴房中的次数少了,但每次过来,总会沉默地看他一会儿,有时会顺手探一下他的脉搏,或是问一句“今天怎么样”,语气依旧平淡,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、打量物件的审视。
齐铁嘴渐渐习惯了这种沉默的关切。他甚至会大着胆子,在张启山对着地图凝神时,小声地提出一些自已的看法——多是基于那本《西南异闻录》和市井传闻的零碎联想,有时荒诞不经,有时却也能提供一点意想不到的角度。
“书上说,西南某些部族信奉水魈,常在水流湍急、漩涡暗生之处进行秘密祭祀……鹦鹉洲西侧那片老河道,水流复杂,暗礁也多,平日船只都不太靠近……”他靠在床头,小声嘀咕。
张启山目光在地图上那片区域停留片刻,未置可否,却对一旁的副官道:“西边老河岔,加派人手,用水鬼下去摸摸底。”
副官领命而去。
又一次,齐铁嘴想起早年听过的传闻:“……都说鹦鹉洲底下有前朝留下的泄洪暗道,四通八达,有些出口隐蔽得很,甚至能通到城里……”
张启山闻言,立刻让人去找来了长沙城古老的排水管网图,仔细比对。
这些细微的贡献,让齐铁嘴在病榻上找回了一丝价值感,也让他与张启山之间那种古怪的羁绊,似乎又深了一层。
这日午后,阳光正好。军医允许齐铁嘴下床在廊下稍微走动片刻。他裹着厚厚的棉袍,由小丫鬟搀着,慢慢挪到廊下晒太阳。多日未见天日,他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,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。
张启山正好从外面回来,一身风尘,似乎刚亲自去查看了什么。见到齐铁嘴在廊下,脚步顿了一下。
“佛爷。”齐铁嘴连忙站直了些。
张启山目光在他依旧单薄的身上扫过,落在他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的耳廓上,淡淡道:“刚好点就出来吹风?”
“军医说……晒晒太阳好……”齐铁嘴小声解释。
张启山没再说什么,走过来,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。微凉的手指触及皮肤,齐铁嘴微微一颤,耳根悄悄红了。
“嗯,是不烧了。”张启山收回手,语气如常,“鹦鹉洲那边,有眉目了。”
齐铁嘴立刻抬起头,眼中露出关切。
“根据你提供的几个方向,确实发现了些东西。”张启山走到廊椅旁坐下,示意齐铁嘴也坐,“西边老河岔底下,找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,还有这个。”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块被水泡得发白、却依旧能看出雕刻着诡异花纹的木牌。
“是祭祀用的!”齐铁嘴一眼认出那花纹的制式。
“嗯。”张启山收起木牌,“另外,在老城区一处废弃的泄洪口,发现了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,里面找到了这个。”他又拿出一个小布包,打开,里面是几粒干瘪奇特的种子,“军医辨认过,是西南深山才有的毒草‘鬼哭藤’的种子,是配置多种邪毒的重要材料。”
线索逐渐串联起来,指向越来越清晰。
“看来,‘影蛛’的老巢,十有八九就藏在鹦鹉洲某处水下的暗道里。”张启山眼神冷冽,“倒是会找地方。”
“那……我们何时动手?”齐铁嘴忍不住问。
张启山看了他一眼:“等你能跑能跳了再说。”
齐铁嘴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,心脏莫名快了半拍。佛爷这是……打算带他一起去?
就在这时,副官匆匆而来,脸色凝重,手中拿着一封密信:“佛爷,刚截获的。‘影蛛’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,准备提前转移!时间就在明晚子时!码头有船接应!”
张启山接过密信,快速浏览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:“想跑?没那么容易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锐利如鹰:“通知下去,按第二套方案准备。明晚子时,收网。”
“是!”副官领命,迟疑了一下,“佛爷,八爷他……”
张启山转头看向齐铁嘴。齐铁嘴下意识挺直了背,尽管脸色依旧苍白,眼神却亮得惊人:“小的……小的可以去!那地方邪门,说不定……小的能帮上忙!”
张启山盯着他看了片刻,那目光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。良久,才沉声道:“跟紧我。别掉队。”
“是!”
命令既下,整个张府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,无声却高效地运转起来。一股压抑已久的、即将爆发的力量在悄然凝聚。
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。
齐铁嘴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明晚的行动,危险重重,但他心中除了恐惧,竟更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……一丝莫名的安心。
因为这一次,他不是孤身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