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雨夜杀机
副官的动作雷厉风行。阴魂木皮革的线索像一根投入死水的竿子,瞬间搅动了长沙城水下那片污浊的淤泥。不过几个时辰,几条隐秘的线头便被捋了出来,最终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城北码头的几间联排货仓。那里鱼龙混杂,货物吞吐量大,正是藏匿和转运这种见不得光物事的绝佳场所。
消息传回张府时,天色已近黄昏,阴云低垂,空气中饱含湿意,酝酿着一场夜雨。
“三号仓,最近半月盘给了一个姓王的南洋客商,但此人深居简出,极少露面。仓库存货记录混乱,看守却异常严密,不合常理。”副官在地图上点出位置,语气肯定,“八成有问题。”
张启山靠坐在榻上,指尖敲击着榻沿,面色沉静,眼底却寒芒闪动:“是陷阱,也要踩。他们接连失手,必然急躁,这是引我们上钩的饵,也是我们的机会。”他看向副官,“安排下去,子时动手。动静闹大些无妨,我要看看,到底能炸出多少牛鬼蛇神。”
“是!”副官领命,却又迟疑了一下,“佛爷,您的身体……”
“死不了。”张启山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按计划行事。”
命令既下,张府内外如同精密的机器般悄然运转起来。齐铁嘴被明确告知今夜不得踏出房门半步,主院加强了守卫。他坐在冰冷的厢房里,听着外面渐起的风声,心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。那本《西南异闻录》摊在膝上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亥时末,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,很快连成一片哗啦声响,织成密集雨幕。
子时正刻,城北码头方向如期传来了隐约的爆炸声和枪响!调虎离山之计开始了!
几乎同时,张府西侧墙外也猛地爆发出激烈的厮杀声!声音在雨幕中沉闷却惊心!
真正的杀招,就在府内!
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雨水中现身,直扑主卧!动作迅捷狠辣,远超之前!
“来了!”黑暗中,副官的低吼被雨声掩盖大半。
埋伏的护卫瞬间暴起拦截!刀光剑影撕裂雨幕,搏杀在庭院每一个角落展开!这一次的刺客更加疯狂,几人甚至完全不避刀剑,身上爆出血花仍猛扑不止,状若疯魔!
“小心邪药!”副官嘶吼着格开一记重击。
主卧窗户洞开,弩箭连珠射出,精准狠辣。张启山的身影出现在窗口阴影处,手持短枪,点射支援,枪法稳准,脸色在闪电映照下苍白却冰冷如铁。
战况惨烈胶着!
齐铁嘴在厢房内听得心惊肉跳,扒着窗缝,看得模糊却胆寒。他看到一名刺客以诡异角度避开劈砍,毒匕直刺一名护卫咽喉!
就在这瞬间,主卧房顶之上,一道几乎融于雨水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下,手中幽蓝寒芒直指窗口张启山的后心!真正的杀招此刻才现!
齐铁嘴吓得魂飞魄散,喉咙像是被扼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!他想示警,却只剩绝望!
眼看毒匕就要命中!
窗口的张启山却像是背后长眼,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身回旋!毒匕擦着他肋下军装划过,“嗤”的一声割裂布料!
与此同时,他手中枪口已然抬起!
砰!
枪声几乎与一道闪电同时炸响!
房顶杀手闷哼一声,肩胛爆出一团血花,身形一滞,却借力猛地后翻,如同夜枭般投入更深的雨幕,消失不见!
张启山并未追击,只是冷漠地扫过杀手消失的方向,便继续持枪点射院中敌人,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刻从未发生。只有紧抿的唇线和愈发冰冷的眼神,泄露出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怒意。
院中战斗因这变故稍一停滞,随即更加酷烈。护卫们见佛爷遇险,个个目眦欲裂,拼死反扑。
最终,所有潜入的刺客尽数被歼,但活口依旧一个未留。
雨势渐小,庭院中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,浓郁得化不开。
副官带着一身血污和疲惫走进主卧复命:“佛爷,共计一十七人,尽数歼灭,无活口。我方折了六个,伤九人。”他看了一眼张启山被划破的衣衫,脸色一变,“您受伤了?”
“无碍。”张启山声音沙哑,放下枪,手指几不可察地按了按肋下,指尖沾上一丝极淡的、几乎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痕,只是皮肉伤。“清理干净。查清这些人的来路,尤其是那个房顶上的。”
“是!”副官领命,目光扫过窗外厢房方向,迟疑了一下,“八爷那边……”
张启山动作微顿,淡淡道:“吓坏了吧。去个人,看看他。”
副官刚应声,却见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。齐铁嘴脸色惨白,扶着门框,腿还在打颤,眼神却急切地望进来,嘴唇哆嗦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。
张启山抬眸,对上他那惊魂未定、却盛满后怕和担忧的目光,静默了一瞬,才开口道:“没事了。”
语气依旧平淡,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。
齐铁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顺着门框滑坐下去,大口喘着气,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,不是哭出声,只是无声地掉泪。
张启山看着他那副怂包又可怜的模样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对副官道:“让他回去歇着。熬碗安神汤。”
“是。”
副官退下安排。张启山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,和正在清理战场的院落,眼神幽深冰冷。
“影蛛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指尖的伤口微微刺痛。
这一夜,杀机被扼杀于萌芽,但对手的疯狂和精准,已然超出了寻常的范畴。
而那个缩在门口吓掉魂的算命先生,那双盛满担忧惊惧的眼睛,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,在他心底漾开一圈极细微、却无法忽视的涟漪。
风雨暂歇,但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气,预示着更激烈的碰撞,还在后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