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矿山初探
天刚蒙蒙亮,湿冷的雾气还缠绵在长沙城的青瓦白墙间,一辆军用卡车便已粗暴地碾过寂静的街道,精准地停在了齐铁嘴那间蜗居的小铺面外。引擎的轰鸣声惊得几只早起的麻雀扑棱着翅膀窜上了天。
齐八爷几乎是被人从被窝里“请”出来的。他睡眼惺忪,胡乱裹着那件旧长衫,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蓝布包袱,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。副官张日山站在车旁,军装笔挺,一丝不苟,与齐铁嘴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八爷,请上车。”副官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,仿佛这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是天经地义。
齐铁嘴苦着脸,试图做最后的挣扎:“副官大人,您看……这天色尚早,阴气重,实在不是下矿探穴的吉时啊!要不,容小的再算一卦,挑个黄道吉日?”
副官只是微微侧身,打开了车门,动作不容置疑:“佛爷已在等候。军情紧急,耽搁不得。”
得,又是这句。齐铁嘴认命地叹了口气,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冷的卡车车厢。车里除了司机,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,面无表情,如同泥塑。副官坐在前面副驾,一路无话。
卡车颠簸着驶出城区,窗外的景色逐渐由市井街巷变为荒芜的田埂,最后是起伏的丘陵和光秃秃的山峦。齐铁嘴的心也跟着那路一起,七上八下,越揪越紧。他偷偷从包袱里摸出铜钱,在掌心攥了又攥,那点冰凉的金属触感却丝毫给不了他安慰。
目的地是一处偏僻的山坳。尚未靠近,便能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沉寂。草木似乎都蔫头耷脑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陈旧铁锈般的味道。张启山早已等在那里,依旧是昨日那身利落的作战服,披着一件军大衣,身形挺拔如松,与这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周围散布着十余名精锐亲兵,已然戒严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。
见卡车到来,张启山目光扫过,在齐铁嘴那张发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佛爷。”副官跳下车,立正报告。
齐铁嘴也跟着踉跄下车,山风一吹,他冷得打了个哆嗦,下意识地往人后缩了缩。
张启山没多废话,直接指向山坳深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。那洞口像是被强行炸开的,乱石嶙峋,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,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,往外冒着阴惨惨的凉气。
“根据你卜的方位和地质图,就是这里了。”张启山的声音比这山风还冷,“准备一下,十分钟后进去。”
齐铁嘴一听,腿肚子直接转了筋。“佛…佛爷!使不得,万万使不得啊!”他指着那洞口,声音都带了哭腔,“您看这洞口,山形破碎,气脉断绝,乃大凶之兆!这…这分明是‘白虎开口’,煞气冲天!您听我这句劝,咱们再从长计议,啊?回去我再给您起一卦,算算有没有别的……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张启山打断他,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,“线索指向这里,就必须进去。你,”他看向齐铁嘴,“跟紧我,你的卦术在里面或许用得上。”他又看向副官,“日山,你带一队人断后,保持警戒。”
“是!”副官立刻领命,迅速安排人手。
齐铁嘴还想再嚎,却被一个士兵“客气”地递过来一个沉重的矿灯帽和一副粗布手套。那意思再明白不过——没得选。
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逼近矿洞。越是靠近,那股子阴寒潮湿的气息就越重,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、类似霉菌和朽木混合的怪味,几乎要盖过张启山身上那冷冽的硝烟味。齐铁嘴头上的矿灯晃动着,光线投入黑暗,只能照见脚下坑洼不平的泥土和杂乱的车辙脚印。
洞口散落着一些破烂的箩筐、生锈的铁镐头,还有几截早已腐朽的矿木,显示这里早已废弃多年。但仔细看,那些新鲜的炸裂痕迹和几枚不属于这里的制式军靴鞋印,却又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不寻常。
踏入矿洞的瞬间,光线骤然暗淡,温度也猛地降了下来。阴冷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出,吹得人汗毛倒竖。耳边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、脚步声和滴水声,在空旷的甬道里被放大,显得格外瘆人。
齐铁嘴几乎是贴着张启山的后背在走,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铜钱,嘴里念念有词,不知是在卜算还是在祷告。矿灯的光柱在黑暗的岩壁上胡乱摇晃,映出些奇形怪状的阴影,每一处都像是潜藏着鬼魅。
甬道向下倾斜,深不见底。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洞窟。地上散落着更多开采工具和矿渣,岩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刻痕,似图似文,早已看不真切。
“停。”张启山忽然抬手,声音在洞窟里激起回响。他敏锐地注意到侧前方有一处岩壁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,似乎被什么东西刻意涂抹过。
他示意士兵戒备,自己缓步上前查看。齐铁嘴吓得大气不敢出,死死盯着那处。
就在张启山即将靠近那面岩壁时,齐铁嘴心头猛地一跳,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袖中的铜钱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。
“佛爷!别动!”他失声叫道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。
几乎就在他出声的同时,张启山脚下的一块石板猛地向下一陷!
咔嚓——机括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穴中如同惊雷!
嗖嗖嗖!
数道黑影从两侧岩壁的缝隙中疾射而出,是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铁矛!直取张启山要害!
张启山反应极快,闻声瞬间已是侧身翻滚,同时军刀出鞘,格挡开最致命的几支。铿铿几声脆响,火星四溅。但他身处陷阱中心,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密集,眼看一支刁钻的铁矛就要刺向他肋下!
“小心!”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原本缩在后方的齐铁嘴不知哪来的勇气,或许是求生的本能,或许是那瞬间来不及思考的冲动,他猛地将手中一直紧握的、沉甸甸的罗盘朝着那支铁矛砸了过去!同时自己也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倒。
哐当!罗盘精准地砸偏了铁矛的轨迹,擦着张启山的军大衣划过,带起一溜布丝。
而齐铁嘴则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,啃了一嘴泥灰。
陷阱触发完毕,洞窟内重回死寂,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。
张启山迅速起身,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、正哎呦叫唤的齐铁嘴,又扫了一眼那个救了他一次、已经摔得指针乱颤的罗盘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上前一步,伸手将齐铁嘴从地上拎了起来。
“没事吧?”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冷硬。
“没…没事……”齐铁嘴惊魂未定,拍着身上的灰,心疼地捡起他那宝贝罗盘,发现指针卡住了,顿时哭丧着脸,“我的罗盘……”
“回去赔你一个新的。”张启山打断他,目光再次投向那面诡异的岩壁。经过这番触发,岩壁上一些原本被掩盖的刻痕露了出来,那似乎不是普通的矿工刻记,而更像是一种古老的、带着某种宗教意味的符号。
“这…这是……”齐铁嘴凑过去,借着灯光细看,脸色越发苍白,“这是镇墓压煞的符文……这矿洞底下,怕是不是矿那么简单……”
就在这时,负责断后的副官忽然低喝一声:“有动静!”
所有人瞬间噤声,握紧了武器。侧耳倾听,从洞穴深处,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、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很多只脚在摩擦地面,正由远及近,朝着他们而来!
矿灯的光柱齐刷刷地扫向黑暗的甬道深处,但那声音飘忽不定,光线所及之处,除了更深的黑暗,什么也看不见。
“戒备!”张启山沉声下令,将齐铁嘴拉到自己身后,军刀横在身前,那股硝烟味的信息素不由自主地变得极具攻击性,如同实质的屏障般扩散开来,试图威慑那未知的危险。
齐铁嘴缩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,吓得牙齿都在打颤,手里的破罗盘都快拿不住了。那窸窣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密集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,如潮水般涌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