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：残卷秘辛，凤隐初鸣
冰冷刺骨的触感将沈青梧从无尽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中强行拽回。
她猛地睁开眼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肺里火辣辣地疼，仿佛还残留着那白色邪火冰冷灼烧的恐怖感觉。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、简陋的屋顶梁木——是顾老的小院。
她还活着。
“醒了？”顾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几分，手中正拿着那卷从摔碎的牌位中得到的羊皮纸，就着油灯仔细观看。
沈青梧挣扎着想坐起来，却感觉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，尤其是右臂，麻木中带着剧痛。
“别乱动。”顾老按住她，“你强行引动那三枚符片与邪火冲撞，内力反噬，经脉受了些震荡，哑姑已给你施过针，需静养几日。”
沈青梧喘匀了气，急忙问道：“先生……后来怎么样了？高俭他……”
“密室塌了大半，动静太大，惊动了寺内武僧和留守的禁军。”顾老放下羊皮纸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，“我们的人趁乱将你救出时，高俭也被他的心腹拼死拖走了，生死不明。大慈恩寺现在已被全面封锁，法会能否如期举行都成了问题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置信：“丫头，你可知你做了什么？那三枚符片与邪火之力碰撞，几乎将半个后山石窟都掀翻了！若非我们撤离得快……”
沈青梧闻言，也是心有余悸。当时情急之下，她只想制造混乱求生，根本没想过后果如此严重。
“那……那邪火……”
“暂时被压下去了，或者说，失去了符片和那个核心祭坛，它又缩回了地底深处。但经此一闹，‘魇’字号这摊污血，算是被彻底捅到了明面上。陛下震怒，已下旨严查。”顾老说着，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嘲，“只不过，这查案的人选嘛……又是王崇明一党把持。”
沈青梧的心沉了下去。王崇明查案？那最后必定是找几个替死鬼草草结案，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逍遥法外！
“不过，他们也别想太好过。”顾老话锋一转，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她，“看看这个。这是从那牌位里找到的。或许，这才是真正能要他们命的东西。”
沈青梧强忍着不适，接过羊皮纸。纸张极薄，却异常坚韧，上面用极其古老的字体和一种暗红色的、仿佛干涸血液书写的墨水，记录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！
这并非武功秘籍或邪术功法，而更像是一本……秘密账簿和人员名录！
上面清晰记录了数十年来，通过“璇玑瓶长生术”这个骗局，向宫中一位代号“佛爷”的大人物进献的巨额“供奉”金银、田产、古玩的明细！数额之大，足以富可敌国！
更可怕的是后面附带的名单！上面罗列了数十个名字和代号，详细标注了他们在朝中或宫中的职务、把柄、以及何时因何事被“魇”字号控制或收买！其中赫然包括了已经暴露的钱德海、高俭，甚至还有几位她印象中道貌岸然的朝中官员！而名单的最后几页，明显有被撕毁的痕迹，似乎涉及更核心的人物。
而所有这一切的最终受益人，那个代号“佛爷”的旁边，画着一个独特的标记——一串缠绕着龙纹的佛珠！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沈青梧的手剧烈颤抖起来，几乎握不住这轻飘飘的羊皮纸！
这是“魇”字号的核心账本和关系网！记录了他们如何利用邪术和骗局敛财、控制朝臣、甚至可能操纵皇权的铁证！
“看来，‘魇’字号存在的目的，根本不是什么追求长生，而是彻头彻尾的、以邪术为掩饰的、庞大的贪腐和权力集团！”顾老的声音冰冷，“那位‘佛爷’，才是真正的幕后主宰。”
“佛爷……会是谁？”沈青梧看着那龙纹佛珠的标记，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她浑身发冷。难道真的是……
“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。”顾老打断她的思绪，眼神锐利，“龙纹并非陛下专属，亲王、甚至得宠的大太监，都有可能僭越使用。但这份东西，足以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，让无数人头落地！”
他小心翼翼地将羊皮纸收回一个特制的铜管中藏好：“这东西，现在是我们手中最厉害的武器，但也是最大的催命符。一旦泄露，你我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就在这时，内室传来了青璎虚弱的哭泣声和哑姑低沉的安抚声。
沈青梧的心立刻被揪紧：“青璎怎么了？！”
顾老叹了口气，面色凝重：“正要告诉你。你昏迷时，青璎体内的那股阴寒邪气突然再次发作，比之前更厉害。哑姑说，那像是……失去了源头压制后的反噬。恐怕……与你毁掉那个祭坛有关。”
沈青梧如遭雷击！她挣扎着爬下床，踉跄着冲进内室。
只见青璎躺在床上，小脸惨白如纸，嘴唇发紫，浑身冰冷，不住地颤抖，仿佛置身冰窟。哑姑正在用金针为她施救，但效果似乎有限。
“姐姐……冷……好冷……”青璎看到沈青梧，眼泪不断地流下来，声音微弱得如同小猫。
沈青梧扑到床边，紧紧抱住妹妹冰冷的小身体，心如刀割！她毁了祭坛，却没想到会害了青璎！
“先生！救她！求您一定救她！”她猛地回头，看向跟进来的顾老，眼中满是绝望和哀求。
顾老眉头紧锁，上前搭住青璎的脉搏，片刻后，沉声道：“她体内的阴寒邪气已成痼疾，寻常药物针石难医。为今之计，恐怕只有两个办法。”
“什么办法？”
“其一，找到‘魇’字号如今可能残存的、懂得操控那邪火的人，强行将寒气吸出或导引，但风险极大，且无异于与虎谋皮。”顾老摇头，“其二……或许可以尝试……以毒攻毒。”
“以毒攻毒？”
“去找回那三枚符片。”顾老语出惊人，“符片能引动邪火，或许也能吸收或平衡她体内的寒气。这是险招，但或许是唯一的生机。那三枚符片材质特殊，那般爆炸未必能彻底毁去，很可能还留在废墟某处。”
沈青梧没有任何犹豫：“我去找！”
“现在大慈恩寺必然守卫森严，你去等于送死。”顾老否决，“而且，经此一事，我们必须改变策略了。”
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沈青梧：“暗查已经不够。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、更根深蒂固。我们需要力量，需要能在朝堂上、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之抗衡的力量。”
“我们……该怎么做？”
“这份名单，”顾老拍了拍藏着的铜管，“就是我们的撬棍。我们需要找到名单上那些同样被‘魇’字号控制、却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、可能反戈一击的人！我们需要联合一切可以被联合的力量！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而你，‘青鸢’的身份已经半暴露，不能再用了。你需要一个全新的、更光明正大、更能接触到达官显贵的身份。”
沈青梧愣住了。
顾老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做工精美的名帖，递给她。
名帖上写着：【凤栖阁·首席古玩鉴赏师·苏墨】
“凤栖阁是京城新近崛起的一家古玩店，背景神秘，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。它的主人，是‘我们’的人。”顾老解释道，“你需要以鉴赏师苏墨的身份进入凤栖阁。那里将是我们的新据点，也是你接触名单上目标的最佳掩护。”
沈青梧看着那名帖，瞬间明白了顾老的深意。从黑暗中的“青鸢”，到光明处的“苏墨”，从被动躲避到主动出击！这是要将战场，从地下暗市，直接推向台前！
“那青璎……”
“哑姑会尽力用药物为她续命。但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，找到符片，或者……从名单上打开突破口！”顾老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，但沈青梧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锐利和坚定。为了青璎，她没有退路。
她接过名帖，紧紧攥住，仿佛攥住了最后的希望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她站起身，虽然身体依旧虚弱，但脊背挺得笔直，“苏墨……何时入职？”
“现在。”顾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“凤栖阁的马车，已经在后门等候。你会需要这个——”
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锦盒。沈青梧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一套用料考究、剪裁合体的女子裙装，以及一套完整的、用于易容伪装的材料和一瓶药水。
“从今天起，沈青梧已‘死’在慎刑司那场混乱中。活着的是苏墨。”顾老的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，“去吧。让凤栖阁，成为你新的巢穴。也让那些人看看，‘凤隐’于市，其鸣亦惊天！”
沈青梧——不，现在是苏墨了——深吸一口气，拿起锦盒，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妹妹，决然转身，走向后门。
那里，一辆悬挂着“凤栖阁”标识的、并不起眼却透着沉稳的马车，正静静地等待着。
新的身份，新的战场，新的征途，就此开始。
而复仇的火焰，终将从地底燃至阳光之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