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：梵钟藏奸，密室惊魂
大慈恩寺的钟声庄严肃穆，穿透晨雾，回荡在京城上空。皇家敕建的古刹今日格外不同，因太后凤体欠安、欲迎佛骨举办法会的缘故，早已提前净寺，但依旧有不少宫内派来的太监、工匠和低阶官员提前进驻，进行各种筹备工作。人来人往，反而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忙乱，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。
沈青梧再次换上了那身不起眼的青衣，但外面罩了一件半旧的、绣着如意纹的棉比甲，头发也挽成了寻常民间女子祈求平安时常见的样式，挎着一个装有香烛和少许草药的篮子，混在一群被征召来帮忙浆洗帷幔、擦拭法器的杂役妇人中，低着头，走进了大慈恩寺的侧门。
寺内果然忙碌异常。巨大的经幡正在悬挂，法台在搭建，一箱箱的香烛法器等物在不断搬入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，却也掩盖不住那股忙碌和紧张的气氛。
沈青梧刻意放缓脚步，目光看似低垂，实则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、人员流动的方向，尤其是那些看似监管的太监和官员的动向。
根据顾老的情报，那个绸缎男人最后消失在西苑偏殿，而高俭深夜前来，最大的可能是提前确认“旧瓷”的藏匿地点和法会当日的转移路线。如此重要的东西，绝不会放在显眼之处，必然在寺内某个极其隐蔽、且方便在法会当日趁乱取出的地方。
会是哪里？藏经阁？佛塔地宫？还是某处不为人知的密室？
她随着杂役妇人们来到后院浆洗房，假装忙碌，耳朵却捕捉着身边妇人们的闲聊。
“……听说这次法会盛大得很，连太后娘娘都可能亲临呢！” “可不是嘛，你看这阵仗……哎，王婶，你刚才去送热水，看到后山那个一直锁着的‘净业洞’了吗？好像打开了，还有宫里来的大师傅在里面忙活呢……” “净业洞？就是传说中前朝那位走火入魔的高僧坐化的地方？不是说不吉利，一直封着吗？” “谁知道呢……许是法会要用到吧……”
净业洞？沈青梧心中一动。一个原本封闭、突然打开、且有宫里人活动的偏僻洞窟？这太符合藏匿东西的条件了！
她借口内急，悄悄脱离了人群，凭着方向感，朝着寺后偏僻的山林方向摸去。
越往后走，人迹越少。果然，在一处山壁下，她看到了那个所谓的“净业洞”。洞口原本沉重的石门果然被打开了，外面还散落着一些新的工具和脚印。洞里黑黢黢的，隐约有灯火晃动和人声传出。
沈青梧不敢靠近，她环顾四周，发现旁边有一棵极高的古松，枝繁叶茂。她毫不犹豫，利用山石和树干遮掩，极其敏捷地攀上了古松，找了个枝叶茂密的位置藏好，正好能俯瞰洞口的情形。
她屏息等待。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，洞里的人出来了。是几个穿着工部服饰的匠人，抬着一些测量工具，嘴里抱怨着：
“这鬼地方阴冷潮湿，怎么做法事？” “上头吩咐的，照做就是了……说是要利用这里的什么‘地脉阴气’平衡舍利子的佛光……玄乎得很……” “赶紧干完走吧，晦气！”
匠人们说着，便留下两人守在洞口，其余人下山去了。
地脉阴气？平衡佛光？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，实则漏洞百出！更像是在为某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打掩护！
沈青梧几乎可以肯定，“旧瓷”就藏在这个洞里！
但洞口有人看守，如何进去？
她耐心地在树上等待着时机。天色渐渐接近正午，留守的一个看守似乎内急，对同伴交代了一句，便朝着林子深处走去。
机会！
就在剩下的那个看守注意力被同伴吸引的瞬间，沈青梧如同灵猫般从树另一侧滑下，落地无声，闪电般掠到洞口一侧的视觉死角，屏住呼吸。
那看守并未察觉，只是打了个哈欠。
沈青梧计算着时间，那个去方便的看守随时可能回来。她必须快！
她悄无声息地捡起一颗小石子，屈指一弹，打在远处的一簇灌木上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“嗯？”洞口看守果然被吸引，疑惑地转头望去，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查看。
就在这一刹那！沈青梧身形如电，瞬间闪入了漆黑的洞窟之中！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，快得令人难以置信！
洞内光线昏暗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尘土味和一种奇异的阴冷气息。通道并不深，很快眼前豁然开朗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，被人为修葺过，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佛教壁画，但大多已剥落损毁。
石窟中央，摆放着几个刚刚搬进来的、贴着工部封条的大木箱，里面似乎装着做法事用的器具。但沈青梧的目光，却瞬间被石窟最里面、一尊早已残破不堪的石佛雕像吸引！
那石佛的腹部，竟然被人为凿开了一个大洞！里面黑乎乎的，似乎有东西！
她快步上前，伸手进去摸索——触手冰凉坚硬！是瓷器！
她小心地掏出来一看，呼吸骤然停止！
正是那些仿制的瓷片！不止三片，而是足足有七八片之多！颜色质地与她手中的一模一样！上面刻着各种扭曲诡异的符号，有些甚至与她手中的符号重复！显然，“魇”字号多年来搜集甚至尝试仿制的，远不止三枚！
这些就是他们想要在法会上销毁的“旧瓷”！
她强压下激动，正想仔细查看，耳朵忽然捕捉到极其轻微的、机括转动的“扎扎”声！
声音来自石佛背后！
她猛地闪到石佛后侧，只见那粗糙的石壁上，竟然有一道极其隐蔽的、与岩石纹理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，正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！里面有微弱的光线和说话声传出！
这里竟然还有密室？！
沈青梧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她死死贴在阴影里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。
暗门缓缓打开，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一个是她曾在暗市见过那个干瘦精明的小老头！另一个，则是一个面白无须、眼神阴鸷、穿着深紫色管事太监服饰的中年人——正是司礼监随堂太监，高俭！
竟然是他亲自在这里？！
只听那小老头低声谄媚道：“……高公公安心，东西都在这儿了，万无一失。只等法会那日，借着迎送舍利子的混乱，用那‘净业莲火’一烧，保准干干净净，神仙也查不出……”
高俭面无表情，声音尖细低沉：“哼，钱德海那个废物，差点坏了大事！还好主子另有安排。你看紧点，若是再出纰漏，仔细你的皮！”
“是是是！小人明白！”小老头连声应诺，随即又小心翼翼问，“只是……只是那三枚最主要的‘钥匙’……至今没有下落，会不会……”
高俭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阴厉：“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！那三枚符号……主子自有感应……只要它们还在京城，只要有人试图动用它们的力量……就一定能找出来！”
他又吩咐了几句法会当日的细节，便准备离开。
沈青梧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，手心全是冷汗。高俭和小老头就在几步之外！一旦他们看向石佛这边，她绝对无处可逃！
幸运的是，高俭似乎心事重重，并未过多留意周围，在小老头的恭送下，径直朝着洞外走去。
暗门并未完全关上，只是虚掩着。
沈青梧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洞口，才敢缓缓松了口气，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。
她看向那虚掩的暗门，里面似乎藏着更大的秘密？高俭口中的“主子”是谁？他说的“感应”又是什么？
强烈的好奇心和追查真相的欲望驱使着她。她咬了咬牙，轻轻推开暗门，侧身闪了进去。
门后是一条向下的、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，墙壁上隔很远才有一盏极其昏暗的油灯。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郁。
她小心翼翼地下行，走了约莫十几级台阶，前方出现一个不大的石室。
石室内的景象，让她瞬间毛骨悚然！
石室中央，有一个小小的、用黑色石头垒砌的池子！池子里面，竟然跳动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、惨白色的火苗！与静心苑天坑中那恐怖的白色火焰同源，只是微弱了无数倍！
而池子周围，竟然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匣子！每个匣子里，都存放着一枚……打磨得光滑无比、刻着细微符文的人骨佛珠！
而在正对着池子的石壁上，挂着一幅画像！画像上的人，并非神佛，而是一个穿着前朝宫装、眉目艳丽却带着一股邪气的女子！她的手腕上，戴着一串硕大的佛珠，佛珠的样式，与池边水晶匣子里的，以及静心苑那些红袍人手持的，一模一样！
画像下方，还有一个黑檀木的牌位，上面却空无一字！
这是……“魇”字号的祭坛？！他们在供奉谁？！那个前朝女子是谁？！
沈青梧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！
就在这时——
“嗡……”
她怀中那三枚紧紧贴身的瓷片，突然毫无征兆地、轻微地振动了一下！同时，池中那微弱的白色火苗，仿佛受到吸引般，猛地向上蹿动了一下！
几乎在同一瞬间！
“谁？！”一声尖锐的厉喝从石阶上方传来！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！
高俭！他去而复返？！他感应到了瓷片的振动？！
沈青梧脸色剧变，根本来不及思考，转身就往石阶上冲！
高俭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石阶顶端，他看到沈青梧，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杀意：“是你？！拿下她！”
他身后冲出两个身手矫健的小太监，直扑下来！
狭窄的石阶根本无处可躲！
沈青梧咬紧牙关，在对方扑到的瞬间，猛地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、哑姑给的那包药粉劈头盖脸地扬了出去！
“啊！我的眼睛！”冲在前面的小太监顿时惨叫一声，捂着眼睛滚倒在地。
沈青梧趁机从他身边挤过，拼命向上跑！
“废物！”高俭怒骂一声，竟然亲自动手，一掌带着凌厉的劲风拍向沈青梧面门！
沈青梧奋力格挡！
“砰！”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，她整条手臂瞬间麻木，喉头一甜，整个人被震得向后倒飞出去，重重摔回石室之中，恰好跌落在那个跳动着白色火苗的黑池边！
怀中的三枚瓷片，也脱手飞出，叮当落在地上！
高俭一步步走下石阶，眼神冰冷怨毒，仿佛在看一个死人：“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，地狱无门你闯进来！既然找到了这里，就把命和东西，都留下吧！”
他抬起手，掌心隐隐有黑气缭绕，就要再次拍下！
沈青梧跌倒在地，看着地上那三枚近在咫尺的瓷片，又看看旁边池中那因为瓷片靠近而兴奋跳跃的白色火苗，再看到墙上那幅邪异的女子画像……
电光石火间，一个极其大胆、近乎疯狂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！
她猛地抓起那三枚瓷片，用尽全身力气，不是砸向高俭，而是狠狠地——砸向了池中那簇白色的火苗！
“你不是想要吗？！还给你！”
三枚刻着诡异符号的瓷片，瞬间没入了那惨白的火焰之中！
“不！！！”高俭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嘶吼，想要阻止，却已然来不及！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仿佛热油泼入了冰窟，又像是地狱之门被强行撞开！
那原本微弱的白火，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能量，猛地爆炸开来！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石室！无法形容的、足以撕裂灵魂的嗡鸣声和尖啸声骤然响起！
黑色的池子瞬间碎裂！墙壁上的画像剧烈燃烧起来！
高俭被那恐怖的白光和气浪猛地掀飞，重重撞在石壁上，发出一声惨嚎！
整个石室地动山摇，仿佛随时要坍塌！
沈青梧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，只感觉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席卷全身，几乎要将她撕碎！
混乱中，她仿佛听到无数冤魂的哭嚎，仿佛看到白光中有什么东西在凝聚……
但这一切都太快了！
她只知道，她赌对了！这三枚符号，果然与这邪火相克相生！它们能封印，也能……引爆！
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推向外侧，恰好撞向那幅燃烧的画像下方！
“咔嚓！”那空无一字的黑檀木牌位被撞落在地，摔成了两半！
牌位之中，竟然藏着一卷极薄的羊皮纸！
沈青梧在几乎昏迷的前一刻，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那卷羊皮纸，塞入怀中。
然后，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，被崩塌的碎石和肆虐的白光吞没……
最后的念头是：青鸢……这次玩得太大了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