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:火海孤鸣,佛心何在
“嗡——” 那诡异的、直刺脑髓的嗡鸣声并非来自耳朵,而是如同潮水般直接从心底深处涌起,震得沈青梧神魂欲裂! 紧接着,是无数囚犯撕心裂肺、恐惧到极致的尖叫! “火!白色的火!又来了!啊——!” “放我出去!鬼!有鬼啊!” 整个水字号牢区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!囚犯们疯狂地撞击着牢门,嘶吼声、哭嚎声、铁链拖曳声与那越来越响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曲地狱的交响!
冰冷的空气骤然变得灼热而粘稠,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。远处甬道的黑暗中,一点惨白的光芒猛地亮起,随即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、膨胀!
白色的火焰! 它并非安静燃烧,而是如同流淌的、粘稠的液体,又像是无数扭曲的白色幽魂聚合体,沿着墙壁、地面、天花板无声地蔓延开来!所过之处,石壁并未烧焦,反而结起一层厚厚的、冰冷的白霜,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异香!
而被那白色火舌稍稍触及的囚犯,发出的惨叫更是凄厉得不似人声,他们的身体并未燃烧,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,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在瞬间被抽走吞噬!
沈青梧所在的丙牢,虽然暂时还未被火焰波及,但那恐怖的景象和无法理解的邪恶力量,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!
她终于明白钱德海遗书中“瓶碎邪存”的含义!璇玑瓶根本不是什么长生法器,而是一个囚禁着某种可怕邪物的容器!瓶子被打碎后,邪物并未消失,只是被这三枚符号暂时封印在了井下!而她取走了符号,等同于亲手释放了恶魔!
恐慌如同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!但她死死咬住舌尖,剧痛让几乎崩溃的理智强行拉回!
不能死在这里!青璎还在等她!真相还未大白!
她猛地看向牢门外——那个被迷晕的老狱卒,此刻已被骚动惊醒,正连滚爬爬地想往外跑,却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吓得瘫软在地,裤裆一片湿濡!
机会!
沈青梧不再犹豫,再次用发簪飞快地撬开牢门锁,冲了出去!
“不想死就跟我来!”她对着那吓傻的老狱卒厉喝一声,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甬道。
白色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,已经堵住了来时的路。唯一的生机,可能在更深的地方!钱德海遗书提到“井下之眼”,或许那里不仅有封印,也有其他通道?
她一把拉起瘫软的老狱卒,逆着疯狂逃窜的人流和蔓延的白火,向着牢区更深处、那口脏井的方向冲去!
“疯了吗!那边!那边是死路啊!”老狱卒杀猪般嚎叫起来。
“闭嘴!想活命就指路!还有没有其他通道?比如处理尸体的秘道?!”沈青梧一边躲闪着偶尔窜来的白色火舌,一边急声逼问。慎刑司这种地方,必定有处理“废物”的秘密途径!
老狱卒被她眼中冰冷的杀气和身后逼近的死亡威胁吓得一个激灵,下意识地指向脏井石室旁边一条更加狭窄、堆满废弃刑具的死胡同:“那……那边墙上……有块松动的砖……后面好像有个往年弃用的排污口……很小……不知道通不通……”
足够了!
沈青梧拖着他猛冲过去!身后,白色的火焰浪潮已经涌入石室,将几个跑得慢的囚犯和番子吞没,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,只留下几具迅速干瘪的尸骸!
她疯狂地拨开堆砌的锈蚀刑具,果然在墙壁底部看到一块略显松动的青砖!用力抠出,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瘦小之人匍匐通过的、黑黢黢的洞口!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中涌出!
“走!”她将老狱卒率先塞了进去,自己正要跟进——
“嗡!” 一股极其强烈的、冰冷的灼热感猛地从身后袭来!
她骇然回头,只见那白色的火焰巨浪已经扑到眼前!最近的一道火舌,几乎要舔舐到她的后背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 “咻!咻!咻!”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从甬道另一端射来! 几枚黑乎乎、龙眼大小的铁球精准地砸入汹涌的白火之中!
“噗——” 铁球炸开,并非爆炸,而是爆出大团大团浓密的、带着强烈硫磺和药草混合气味的黑色烟雾!
那原本肆虐的白色火焰一接触到这黑色烟雾,竟然如同活物被灼伤般,发出了极其尖锐刺耳的嘶鸣(并非声音,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感受),蔓延的速度骤然一滞!
是顾老的人!他们竟然真的潜入到了这里!还用特制的药物暂时克制了邪火!
“这边!”一个压低却熟悉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!
是那个精干仆妇!
沈青梧没有任何迟疑,放弃钻入狭小的排污口,转身朝着声音来源冲去!
仆妇身边跟着两名黑衣汉子,几人皆是灰头土脸,显然一路潜入进来也极为不易。他们手中拿着一种特制的喷筒,不断向四周喷吐着黑色药烟,勉强在那白色的火海中撑开一小片安全区域。
“走!跟我们走!”仆妇语速极快,一把拉住沈青梧,“顾老在外接应!但这烟撑不了多久!”
几人且战且退,利用黑烟阻挡白火,沿着一条更加隐秘的、似乎是内部人员使用的应急通道向外冲去。
身后,白色火焰被黑烟激怒,发出更加恐怖的嘶鸣,疯狂冲击着烟雾的边界,好几次几乎突破进来!整个慎刑司地牢已然如同炼狱!
终于,前方看到了向上的阶梯和出口的光亮!
冲出出口的瞬间,冰冷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,沈青梧几乎瘫倒在地。他们出来的地方,竟然是慎刑司衙署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。
顾老正等在那里,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,身边还跟着几个气息沉稳的高手。
“没事吧?”顾老看到她,立刻问道。
沈青梧摇摇头,急促道:“东西拿到了!但邪物……被放出来了!”
“知道了。”顾老看向她身后那如同鬼口般不断涌出白色寒气和凄厉嘶鸣的出口,眼神冰冷,“看来,‘魇’字号玩火自焚了!这样也好,闹得越大,有些人就越藏不住!”
他猛地一挥手:“封死这里!用铁水和符咒!能封多久是多久!”
手下人立刻行动,抬来早已准备好的特制材料,开始强行封堵出口。
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!”顾老拉住沈青梧,“慎刑司的动静很快会惊动整个皇城!”
几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,身后传来铁水浇筑的滋滋声和白色火焰不甘的疯狂冲击声……
回到小院,惊魂稍定。
沈青梧立刻将三枚瓷片和那张染血的绢纸交给顾老。
顾老仔细看着钱德海的遗书,尤其是最后被血迹污染的部分,眉头紧锁:“‘佛心’之地……‘真火’焚之……这‘佛心’指的是什么?某处寺庙?还是某种象征?”
沈青梧也在苦苦思索。李废妃最后那句“小心戴佛珠的人”再次回响耳边。
佛珠……佛心……这两者之间,是否有联系?
“先生,”她忽然想起一事,“那个跟踪我的小老头,还有司礼监的高俭……他们……”
话音未落,院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!
之前派去监视西苑偏殿和绸缎男人的“犬组”成员一身夜行衣疾步而入,脸色异常难看:“先生!目标一个时辰前进入了西苑偏殿,一直未出。但就在刚才,我们的人发现,高俭高公公深夜秘密出宫,去的方向……是城外‘大慈恩寺’!”
大慈恩寺!皇家寺院!
几乎是同时,另一名负责监察宫内动向的暗线也传来消息:“宫里传出风声,说太后老人家昨夜惊梦,梦中有邪祟侵扰,凤体欠安,陛下仁孝,已下旨意,欲请大慈恩寺的佛骨舍利入宫,举行为期七七四十九日的‘无遮法会’,以镇邪祟,佑太后安康!司礼监正负责操办此事!”
太后惊梦?佛骨舍利?无遮法会?
这一切,发生得太过巧合!
沈青梧和顾老对视一眼,眼中同时闪过骇然和明悟的光芒!
“佛心……”顾老缓缓吐出两个字,手指重重地点在桌上,“大慈恩寺的佛骨舍利……或许就是他们所谓的‘佛心’!”
“而‘无遮法会’……”沈青梧接道,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,“届时僧侣众多,香火鼎盛,人来人往……是最好的掩护!他们是想利用法会的机会,将那些无法彻底销毁的‘旧瓷’或者说邪物残骸,在佛骨舍利面前,用所谓的‘真火’(或许就是香火法器的火)彻底净化处理掉?!”
好一个瞒天过海、一石二鸟之计!既处理了致命的证据,又迎合了皇帝和太后的心意,甚至还能借此机会,让“魇”字号的人更好地隐藏身份,混迹于法会之中!
“而高俭此时去大慈恩寺……”沈青梧眼中寒光闪烁,“就是去提前安排‘处理’事宜!那个绸缎男人,恐怕就是负责运送‘旧瓷’的人!”
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彻底串联起来!
敌人的下一步计划,已然清晰!
顾老猛地站起身,眼神锐利如刀:“不能再等了!必须在法会开始之前,找到他们藏匿‘旧瓷’的具体地点,并在佛骨舍利面前,当场揭穿这一切!”
他的目光落在沈青梧身上:“青鸢,你熟悉暗市,也有理由关注古董流向。你想办法混入大慈恩寺,查清‘旧瓷’藏匿处和他们的具体计划。”
他又对其他人下令:“动用一切力量,盯死高俭和那个绸缎男人!查清运送‘旧瓷’的时间和路线!我们要在最后关头,人赃并获!”
一场围绕皇家法会的最终博弈,骤然拉开序幕!
沈青梧握紧那三枚冰冷的瓷片,目光坚定。
大慈恩寺……佛骨舍利……
这一次,她要将这所有的罪恶,在诸佛眼前,烧个干干净净!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