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:青鸢返巢,暗市迷局
小院仿佛一个经历过风暴的漩涡中心,表面逐渐归于平静,内里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。
青璎在哑姑的精心照料和安神汤药的作用下,终于沉沉睡去,但眉头依旧紧蹙,偶尔会在梦中惊悸。沈青梧守了她整整一天一夜,直到确认妹妹暂时无虞,才拖着疲惫却紧绷的身躯走出内室。
顾老正在院中那副巨大的京城地图前标注着什么,听到脚步声,头也未回:“醒了?”
“嗯。”沈青梧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她睡着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顾老放下笔,转过身,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,“接下来,该做正事了。”
他指向地图上皇城西华门外的一片区域:“钱德海‘急病暴毙’的消息,此刻应该已经传遍宫内。慎刑司副掌司的位置空了出来,几条藏在暗处的毒蛇,已经开始吐信了。”
“我们的人有消息了?”沈青梧精神一振。
“嗯。”顾老颔首,“目前有三人活动最频繁。一是慎刑司的另一位郎中,素来与钱德海不和,试图趁机上位;二是内务府一位分管采买的管事太监,与王崇明府上往来密切;第三位……有些出乎意料,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高俭,此人平日低调,但据查,他与静心苑所在的皇庄,有过几次不起眼的公务交集。”
司礼监?那是贴近皇帝的核心权力机构!沈青梧心中一凛。
“王崇明和刘总管那边呢?”
“静心苑被一把‘意外’的大火烧了大半,据说是因为看守太监不慎打翻油灯所致。”顾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,“所有痕迹,自然都推给了‘意外’。王崇明今日还上奏,痛心疾首地表示要严查宫禁防火,做足了姿态。至于那个王管事……他倒是聪明,主动请缨去看守皇陵了,想躲风头。”
金蝉脱壳?沈青梧蹙眉。
“无妨。他走了,掖庭反而会空出些缝隙。”顾老似乎并不在意,“现在,轮到我们落子了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青梧,带着审视和决断:“宫里关于钱德海的死因和各种猜测正甚嚣尘上,人心浮动。这是‘青鸢’出现的最佳时机。”
他拿起桌上那枚刻着青鸢纹样的铜钱,和一个小小的、似乎装着某种香料的锦囊,递给沈青梧。
“你需要再入西市暗市。这一次,不去墨韵斋,去‘百草堂’——一家看似普通的药铺。把这枚铜钱给掌柜看,他会带你进去。然后,把这个锦囊,‘卖’给任何一个对钱德海之死表现出过分兴趣、尤其是打探静心苑消息的人。开价,一百两黄金。”
“卖?”沈青梧接过锦囊,入手很轻,散发着一种极淡的、类似檀香却又更加冷冽的奇异香气,“这里面是……”
“一种特殊的香饵。”顾老眼神深邃,“沾上身,三日不散,人难以察觉,但受过训练的猎犬却能千里追踪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香气,与静心苑那晚燃烧的白色火焰旁的一种香料,同源。”
沈青梧瞬间明白了!顾老是要用这香饵,反向标记出那些与“魇”字号有牵连、此刻正急于打探消息灭口或善后的人!
“可是……如何确保买家一定是‘魇’字号的人?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顾老打断她,语气笃定,“此刻敢在暗市如此急切打探钱德海和静心苑的,绝不会是看热闹的普通人。记住,你是神秘的暗市商人‘青鸢’,偶然得到了一点‘有趣’的东西,奇货可居,待价而沽。少说话,多看,多听。”
沈青梧深吸一口气,将铜钱和锦囊小心收好。她知道,这将是她以“青鸢”身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立行动,危险程度远超上次取密报。
一个时辰后,西市依旧喧嚣。
沈青梧再次覆上面纱,踏入那间名为“百草堂”的药铺。药铺里充斥着各种草药气味,客人不多。她依言亮出铜钱,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默不作声地引她穿过堂屋,推开一道暗门。
门后并非房间,而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通道,两侧点着昏暗的油灯。通道尽头,是一个远比墨韵斋后院更大的地下空间!这里人声嘈杂,光线暧昧,如同一个畸形的集市。各种打扮诡异、遮遮掩掩的人在此低声交易,交换着情报、违禁品甚至人命。
这就是京城更深层的暗市吗?沈青梧压下心惊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。
她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沉默而立,并未主动叫卖,只是偶尔看似无意地摩挲着袖中的那个锦囊,让那奇异的冷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出去。
果然,没过多久,一个穿着绸缎、却用宽檐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踱步过来,声音低沉:“生面孔?卖的什么?”
沈青梧抬起眼皮,看了他一眼,声音平淡沙哑:“一点……烧剩下的灰烬,带着点特别的味道。从西边山火里侥幸捡来的。”
那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:“西边?哪座山?什么价?”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“静心苑。”沈青梧吐出三个字,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,同时报出天价,“一百两,黄金。”
那男人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,猛地抬头,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沈青梧,似乎在判断真伪和价值。但他很快压下情绪,冷笑道:“呵,好大的口气!一堆破灰,也敢值这个价?”
“嫌贵?”沈青梧故意做出收起锦囊要走的姿态,“自有识货的人。”
“慢着!”另一个声音突然插入。一个身材干瘦、穿着普通家仆衣裳、眼神却异常精明的小老头挤了过来,脸上堆着笑,“这位……先生,货能不能让老夫先掌掌眼?”
先前那绸缎男人顿时有些不悦:“总有个先来后到!”
小老头嘿嘿一笑,却不理他,只看着沈青梧:“若是真东西,价钱好商量。”
沈青梧心中冷笑,鱼儿上钩了。这两人,明显都对“静心苑”和“灰烬”极度敏感。
她故意犹豫了一下,才将锦囊打开一条小缝,那奇异的冷香顿时浓郁了几分。
绸缎男人和小老头同时脸色微变,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和……恐惧!
就是他们!他们认得这味道!
“我要了!”绸缎男人抢先开口,似乎生怕被抢走。
“嘿,这位爷,价还没谈拢呢……”小老头试图争抢。
“一百两黄金,现银票!”绸缎男人不耐烦地打断,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旁边一个充当中间人的老者桌上,然后一把抓向锦囊!
沈青梧手腕一翻,避开了他的手,冷冷道:“规矩,钱货两讫。”
那中间人老者验过银票真伪,对沈青梧微微点头。
沈青梧这才将锦囊递过去。绸缎男人一把夺过,紧紧攥在手心,像是握着什么绝世珍宝,甚至顾不上再理会沈青梧和小老头,转身快步消失在暗市的人群中。
那小老头悻悻地啐了一口,也转身钻入了人群。
沈青梧 silent 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将那张一百两黄金的银票收起,心中冰冷一片。香饵已经放出,接下来,就是等待猎犬循着味道,找到他们的巢穴了。
她没有立刻离开,又在暗市停留了片刻,假意浏览其他货物,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窃窃私语。
果然,关于钱德海暴毙和静心苑大火的零星议论,开始传入耳中。
“……听说了吗?慎刑司的钱公公,没了!” “嘘……小声点!说是急病,谁信啊?我看是惹了不该惹的人……” “西苑那边昨晚动静也不小,好像走水了……” “多事之秋啊……最近都小心点吧……”
这些议论声中,沈青梧忽然捕捉到一个极其细微、却让她浑身一僵的对话片段。声音来自不远处两个正在交易药材的、看似普通的小贩:
“……‘佛爷’很生气,损失不小,那条线暂时断了……” “……没办法,‘雀鸟’惊了,只能弃巢……新的‘窠’什么时候……” “……等风头过去……‘窖藏’的‘旧瓷’得尽快转移……三符不全,总是隐患……”
佛爷?雀鸟?窠?窖藏?旧瓷?三符不全?!
这些黑话如同密码,却让沈青梧的心脏狂跳起来!“佛爷”可能指代幕后主使!“雀鸟”是不是指代被惊扰的静心苑?“窠”是新的据点?“窖藏的旧瓷”……难道指的是那批真正的、未被使用的仿制瓷片?甚至可能是……璇玑瓶的残骸?!而“三符不全”……他们果然还在寻找最后一片符号!
这意外的收获让她激动得指尖发颤。她强行镇定,假装挑选旁边的货物,试图听得更清楚。
但那两人极其警惕,很快完成了交易,各自分开,消失在人群中。
沈青梧不敢再多待,以免引人怀疑,也立刻起身离开。
走出百草堂,重回阳光之下,她却感觉浑身冰冷。暗市一行,不仅抛出了香饵,竟还意外听到了如此重要的信息!
“窖藏的旧瓷”……会在哪里?“佛爷”……又会是谁?
她快步向小院走去,必须立刻将这一切告知顾老。
就在她即将拐入巷口时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一个茶摊上,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那个之前在暗市与她争抢锦囊未果的干瘦小老头!
他此刻正悠闲地喝着茶,但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她这边!
沈青梧心中猛地一凛!
他是在跟踪她?!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