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:夜探冷宫,废妃疯语

柴房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,刀疤脸尸体被悄无声息地拖走处理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但那句“魇字号”和临死前极度恐惧的“那位”,却如同冰锥,深深刺入沈青梧的心底,带来挥之不去的寒意。

直属于皇帝的暗黑力量?失控的利刃?无论哪种可能,都意味着她面对的敌人,可能是这座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存在,或者至少是借用了其名号的可怕阴影。

顾老的神色却已恢复平静,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。他踱步回到院中,目光再次落在那盘未尽的棋局上,手指拈起一枚黑子,却久久未落。

“冷宫……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是时候再去一趟了。那位李废妃,装了这么多年的疯傻,也该和人说说实话了。”

沈青梧心中一紧。再探冷宫?那里刚刚死了一个杀手,必然戒备森严,此刻前去,无异于自投罗网!

“先生,是否太过冒险?”

“险中求胜。”顾老落下棋子,发出清脆一响,“刀疤脸刚死,消息还未彻底传开,对方或许正忙于内部清查和应对御史台那边的‘意外’发现,此刻反而是冷宫守备可能最混乱、最外紧内松的时候。而且……”

他看向沈青梧,目光深邃:“有些秘密,只有在这种时候去问,才能问出真话。恐惧,是最好的催化剂。”

一个时辰后,夜色浓稠如墨,风雪暂歇。

沈青梧再次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裤,头发紧紧束起,脸上蒙着黑巾。与她同行的,还有那个精干的仆妇。两人如同融化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京城寂静的巷道阴影中。

这一次,他们没有再走乱葬岗的密道。顾老显然有更稳妥的途径。

仆妇领着沈青梧来到一处靠近皇城西墙的、看似普通的民宅。宅子主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跛脚老汉,见到仆妇,只微微点头,便引着她们穿过堂屋,推开一道沉重的货架,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向下的石阶。

石阶潮湿,墙壁上挂着水珠,空气中有一种陈年的土腥味。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。老汉从怀里掏出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,插入锁孔,费力地转动了几下。
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锁开了。

老汉推开栅栏,外面赫然是冷宫区域那片荒废院落的一角!远处,那间发生过搏斗的佛堂如同蹲伏的巨兽,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。

“从此处向右,穿过那片枯竹林,最里面那间窗棂全碎的宫室就是。一炷香后,无论成否,必须从此处退回。”仆妇压低声音,语速极快地说完,便如同壁虎般贴墙隐匿起来,负责望风。

沈青梧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压下心中的紧张,按照指示,迅速向右潜行。

冷宫比上次来时更加死寂,仿佛连风都凝固了。巡逻的守卫似乎增加了,远处偶尔传来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,但都被仆妇提前预警,有惊无险地避开。

她很快找到了那片枯死的竹林。竹枝干枯扭曲,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鬼魅般的影子。竹林深处,果然有一间比其它宫室更为破败的所在,窗纸早已烂光,只剩下空洞洞的窗棂,像一双双失去眼珠的黑洞。

空气中,隐约飘来一股极其细微的、混合着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。

沈青梧屏住呼吸,悄无声息地贴近那扇歪斜的宫门。门虚掩着,里面没有任何灯火,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
她犹豫了一下,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。

“嘻嘻……来了……又来了……”一个极其轻微、如同梦呓般的女人笑声,突然从黑暗中飘了出来,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,“这次的脚步声……不一样呢……是个小丫头……”

沈青梧浑身汗毛倒竖!李废妃!她果然没睡!而且听觉如此敏锐!

她定了定神,推门闪身而入,反手将门轻轻掩上。

宫内比外面更加寒冷,充斥着一种陈腐和药味混合的怪气。借着从破窗透进的微弱月光,她看到角落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,蜷缩在一堆破烂的被褥中。

“谁?”沈青梧压低声音问道。

那团黑影动了一下,抬起头。月光勉强勾勒出一张苍白浮肿、眼窝深陷的脸,头发灰白干枯,如同乱草。正是那日她在窗外惊鸿一瞥看到的李废妃。

但此刻,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异常的清亮,甚至带着一种癫狂的、洞察一切的光芒,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梧。

“嘻嘻……他派你来的?还是……‘她’派你来的?”李废妃的声音嘶哑难听,像是砂纸摩擦,“来拿东西?……没了……早就没了……烧了……都烧了……”

沈青梧心中一动,缓缓靠近几步,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:“婆婆,我不明白您的意思。谁派我来?拿什么东西?”

“装!接着装!”李废妃忽然激动起来,挥舞着枯瘦的手臂,声音尖利,“你们都一样!都想害我!都想抢我的东西!那瓶子……那瓶子是我的!是我爹从南海仙山上求来的!能通鬼神!能保长生!皇上……皇上他说好要永远爱我的……就是因为那瓶子……就是因为那瓶子!”

她的语无伦次中透露出惊人的信息!璇玑瓶?南海仙山?长生?皇上?

沈青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:“婆婆,您说的瓶子,是不是蓝色的,上面有冰裂纹?”

李废妃的动作猛地停住,歪着头,死死盯着沈青梧,眼神变得极其警惕和疑惑:“你……你不是他们的人?那你……你是谁?”

“我是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人。”沈青梧小心地选择措辞,“有人因为它死了,很多人蒙受了不白之冤。”

“死了?死了好!都死了才好!”李废妃忽然又癫狂地笑起来,笑声凄厉,“贪心!都是贪心惹的祸!皇上想要长生……王崇明那狗贼想要权势……他们……他们合伙骗我!骗走了我的瓶子!还……还把它打碎了!假的!都是假的!根本没有什么长生!只有诅咒!沾上它的人都要死!都要死!”

她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恐惧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沈青梧的心脏狂跳!皇上和王崇明合伙?骗走瓶子?打碎了?为了长生?这信息太过骇人听闻!

“瓶子……打碎了?那瓷片……”她急忙追问。

“瓷片?嘻嘻……那些蠢货……”李废妃又诡异地笑起来,压低了声音,像是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,“他们以为那是钥匙……其实……那是标记……是‘魇’的标记……谁碰了……谁就得死……就得被做成‘钥匙’……永远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……就像我……就像我一样……嘻嘻嘻……”

标记?魇的标记?做成钥匙?沈青梧听得脊背发凉。

“秘道呢?符号不是开启秘道的吗?”她想起刀疤脸的话。

“秘道?哪有什么秘道……”李废妃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起来,喃喃自语,“只有……只有烧窑的火……一直烧……一直烧……把人都烧成灰……烧成瓷……呜呜呜……我的孩儿……就是被他们烧没了……”

她的情绪转换极快,时而癫狂,时而清醒,时而陷入巨大的悲痛,话语支离破碎,却每一个碎片都带着惊人的信息量。

沈青梧正想再问,外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梆子声!

一炷香的时间到了!望风的仆妇在提醒!

几乎同时,冷宫深处也传来了巡逻守卫换班的吆喝声和脚步声,正在朝这个方向而来!

“走吧……走吧……”李废妃仿佛也听到了,忽然缩回被褥里,声音变得极其疲惫和模糊,“再不走……就永远走不了了……‘她’醒了……‘她’闻到生人味了……”

“她?她是谁?”沈青梧急问。

李废妃却不再回答,只是蜷缩着,发出意味不明的呓语,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彻底疯癫的废妃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!

沈青梧不敢再停留,最后看了一眼那团蜷缩的黑影,咬牙转身,飞快地掠出宫室,沿着原路疾奔。

在她身后,那间破败的宫室里,李废妃忽然又极轻地、清晰地吐出几个字,消散在风中:

“……小心……戴……佛珠的人……”

沈青梧心中一震,却无暇细思,身形如同鬼魅,融入枯竹林的阴影,朝着来时的密道入口拼命跑去。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,李废妃那些癫狂破碎的话语在她脑中疯狂回响。

皇上、王崇明、长生、破碎的瓶子、魇的标记、烧窑的火、被做成的“钥匙”……

还有最后那句——小心戴佛珠的人!

真相的碎片似乎越来越多,却拼凑出一张更加狰狞、更加恐怖的图画。

她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巨大阴谋的冰冷外壳。

而代价是,她自己也可能正被拖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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