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：血口吐真，魇影初现
小院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。顾老依旧 silent 地对着那盘棋，仿佛方才市集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与他毫无干系。沈青梧却无法平静，她坐在廊下，耳朵捕捉着院外的每一丝声响，等待着那辆黑色马车归来。
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。暮色彻底吞没了天际，小院内点起了灯盏，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。
终于，在夜幕完全降临之时，院外传来了车轮压过积雪的细微声响，以及几声极有节奏的叩门声。
顾老执棋的手微微一顿。
之前引沈青梧去听雨楼的那个精干仆妇无声地打开院门。两个穿着普通苦力短褂、却眼神锐利的汉子，将一个被黑布罩头、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拖了进来，径直带向了后院那间平日里堆放杂物的柴房。
沈青梧的心瞬间提了起来。她看向顾老。
顾老缓缓起身，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：“走吧，去听听，‘宫里’来的贵人，有什么指教。”
柴房内光线昏暗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。刀疤脸被捆在一条旧板凳上，头上的黑布已被取下，露出那张带着狰狞旧疤的脸。他眼神凶狠如同困兽，嘴里塞着的破布已被取出，但他并未立刻嘶吼，只是死死盯着进来的顾老和沈青梧，目光最终落在沈青梧身上时，闪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怨毒。
他认出了她！尽管覆着面纱，但那身形和眼睛，瞒不过一个杀手敏锐的直觉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？敢动宫里的人，不想活了？！”他声音沙哑，试图用气势压人，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。他显然明白，自己被活捉，意味着什么。
顾老并未理会他的叫嚣，只是对旁边一个汉子微微颔首。
那汉子面无表情，上前一步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、闪着寒光的剔骨尖刀。他没有丝毫废话，刀尖精准而迅速地在那刀疤脸的大腿外侧划过！
一道不深却极长的口子瞬间绽开，鲜血汩汩涌出！
“呃啊——！”刀疤脸猝不及防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，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“宫里哪一殿的？谁派你来的？冷宫佛堂里的东西，是做什么用的？”顾老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，但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，敲在刀疤脸的心上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！我就是个普通当差的……”刀疤脸咬紧牙关，试图硬扛。
持刀的汉子手腕微微一转，刀尖刺入伤口，轻轻一挑！
“啊啊啊——！”更加凄厉的惨叫在柴房中回荡，刀疤脸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，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。
沈青梧胃里一阵翻腾，下意识地别开目光。但她知道，此刻绝不能示弱。她强迫自己转回头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。对敌人的仁慈，就是对自己的残忍。父亲的血，掖庭的苦，青璎的泪，都在提醒她这一点。
“我的耐心有限。”顾老淡淡道，“下一次，就不是挑筋了。听说宫里净身房的手艺，能让人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”
这话如同最后的丧钟，彻底击溃了刀疤脸的心理防线。宫里的太监最怕什么？就是提及净身之苦和那些折磨人的阴私手段！
“我说！我说！”他崩溃地嘶喊起来，声音充满了恐惧，“是……是‘魇’字号！我是‘魇’字号的外线！”
魇字号？沈青梧心中一震，这是什么？
顾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，继续问：“主子是谁？”
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真的不知道！”刀疤脸涕泪横流，生怕不信，“我们都是单线联系……上面的人……从不露面……只知道代号……我的上峰代号‘山魈’……”
“冷宫佛堂。”
“那……那是以前的一个联络点……也是……也是最早试烧‘钥匙’的地方……后来……后来嫌不够隐蔽，主要挪到宫外了……”
“钥匙？什么钥匙？送给谁？”顾老追问，语气依旧平稳。
“就……就是那种瓷片……符号……每次任务只送一片……或者接收一片……送进宫给谁……我不知道……真的不知道！我只负责从‘山魈’那里拿到东西……然后按指定方式放到指定地点……或者去指定地点取东西……其他的……一概不知！”
“山魈在哪？如何联系？”
“每次……每次都是他联系我……在西市‘永盛杂货铺’后墙的第三块松动的砖头下面……留暗号……”
“璇玑瓶。真品在哪？”顾老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刀疤脸听到这三个字，瞳孔猛地一缩，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，甚至比刚才受刑时更甚：“瓶……瓶子……不能问……问了会死……所有人都会死……”
“哦？”顾老眼神微眯，“看来你知道点什么。”
那持刀汉子立刻又将刀尖抵近了他的伤口。
“别！别！我说……我偶然听‘山魈’酒醉后提过一句……说……说那真瓶子……早就被……被‘融了’……里面的东西……被……被‘那位’拿走了……剩下的……都是障眼法……那三个符号……是……是开启别的东西的……好像……好像是一处秘道……直通……直通……”
他的话说到这里，突然猛地瞪大了眼睛，眼球不可思议地向外凸出，整张脸瞬间变成了青紫色，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异声响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咽喉！
“不好！”顾老脸色一变，猛地上前一步。
但已经晚了！
刀疤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，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，脑袋一歪，彻底没了声息！
服毒自尽？！可他明明已经被搜过身，嘴里也检查过！
一个汉子迅速检查了他的口腔，最终在他的后槽牙一颗早已被蛀空的蛀洞里，发现了一点残留的、用特殊蜡丸封存的毒药残渣！他竟然用这种方式藏毒！
柴房内一片死寂。好不容易撬开的血口，就这么断了。
沈青梧看着那具迅速僵冷的尸体，心中寒意更甚。“魇”字号？山魈？融掉的真瓶？开启秘道的符号？还有刀疤脸临死前那极致的恐惧……这背后的水，到底有多深？！
顾老沉默地看着尸体，眉头紧锁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先生，‘魇’字号是……”沈青梧忍不住开口。
“一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名字。”顾老缓缓道，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，“据说直属于历代皇帝，专门处理那些……见不得光的脏事。没想到，竟然真的存在。”
皇帝？！沈青梧如遭雷击！难道幕后主使，竟然是……
“不一定是他本人。”顾老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，“也可能是有人借用了这支力量，或者……这支力量早已失控，有了自己的心思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沈青梧，“他说符号是开启秘道的钥匙，而非璇玑瓶本身。这和你在冷宫册子上看到的有出入，但也可能……那秘道才是真正藏匿罪证的地方。”
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，却又更加扑朔迷离。
“永盛杂货铺……”沈青梧记下了这个地址。
“那里很快就会变成陷阱。”顾老冷冷道，“‘山魈’一旦发现联络人失踪，要么立刻切断所有联系，要么就会布下天罗地网，等着人去查。”
他沉吟片刻，对那仆妇吩咐道：“处理干净。把‘永盛杂货铺’的消息，用‘青鸢’的名义，悄悄送给御史台那位一直盯着王崇明的‘愣头青’程御史。记住，要让他觉得是他自己‘偶然’查到的。”
仆妇躬身领命，没有丝毫迟疑。
沈青梧心中一震。顾老这是要打草惊蛇，借刀杀人！让那位程御史去碰“魇”字号的钉子，无论成败，都能搅浑水，迫使对方动起来，从而露出破绽！
好精妙的算计！
“那我们……”沈青梧看向顾老。
“我们？”顾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，“我们该去会一会另一位‘故人’了。”
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柴房的墙壁，望向了皇宫冷宫的方向。
“那位李废妃……她在那里面，待的时间够久了。或许，她会很想和人聊聊天。”
柴房内的油灯噼啪爆了一下灯花，映照着顾老深不见底的眼眸和沈青梧骤然亮起的目光。
新的棋局，已然布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