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：井底秘道，残符归真
废井深处传来的咳嗽声，苍老而嘶哑，打破了死寂，也瞬间攥紧了沈青梧的心脏。
不是陷阱？
她屏住呼吸，死死盯着那幽深的井口。里面一片漆黑，什么也看不清，只有那咳嗽声断断续续，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虚弱。
“是……哑婆让我来的……”沈青梧压下心头的惊惧，再次压低声音，报出了唯一的凭仗。
井下的咳嗽声停歇了。一阵窸窸窣窣的、像是拖动什么东西的摩擦声传来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一个极其苍老、仿佛蒙着厚厚灰尘的声音，艰难地飘了上来：
“下来……小心……梯子……朽了……”
下去？沈青梧看着那黑黢黢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井口，心中警铃大作。这下面会是何等光景？若是下去之后井口被堵……
但她没有选择。王管事的人随时可能发现她不见了，回头路已断。哑婆用那种隐秘的方式指引她来此，这或许是唯一的生路。
她一咬牙，探身向井内摸索，果然触碰到井壁内嵌着的一排早已腐朽不堪的木制脚蹬。她试了试，还算牢固，便不再犹豫，小心翼翼地攀着冰冷的井壁，一步步向下爬去。
井并不深，约莫一丈多（三四米）便到了底。井下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一些，是一个小小的、干燥的土洞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陈年老垢的气息。
借着从井口透下的微弱天光，她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影。那是一个老得几乎看不出年纪的婆子，头发灰白稀疏，满脸深刻的皱纹，身上裹着几层破旧不堪的暗色布片，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意外地清亮，正定定地看着她。
这就是秦婆？
“东西……”秦婆伸出枯柴般的手，声音嘶哑地问。
沈青梧一愣，随即明白过来，连忙从怀中掏出那方素帛，递了过去。
秦婆接过素帛，并没有看那个地图，而是直接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角落那个歪扭的“卍（缺一笔）”字符。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个符号，浑浊的眼里竟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光，像是怀念，又像是刻骨的仇恨。
“果然……是他们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婆婆，您知道这是什么？”沈青梧急切地问。
秦婆猛地抬起头，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黑暗，直射沈青梧：“小丫头，你惹上泼天的麻烦了，知道吗？”
沈青梧咬牙：“我知道。但我必须知道真相。我父亲沈文渊，不能死得不明不白！”
“沈文渊……”秦婆重复着这个名字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似乎想起了什么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，“是了……你是他的女儿……眉眼像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好半天才平复，气息更加微弱：“时间不多了……听好……这三个符号，”她指着素帛上的标记，“是‘三才钥’……对应的是前朝‘璇玑瓶’上的三个机关窍眼……”
“璇玑瓶？”沈青梧心头巨震，立刻想起册子上画的那个古怪瓷瓶！
“哼……什么御赐祥瑞……不过是那起子小人用来掩盖罪证和传递密信的幌子！”秦婆的语气充满讥讽和恨意，“真正的璇玑瓶，早就被调包了！现在宫里那个，是假的！真的那个，连着里面藏的东西，都被他们拆分开来，藏在不同的地方……这三个符号对应的瓷片，就是找到并重新开启它的钥匙！”
沈青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！御赐之物被调包？这简直是弥天大罪！而父亲……父亲的案子，难道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？！
“那真的瓶子在哪里？里面藏了什么？”她急声追问。
秦婆却摇了摇头，声音更加虚弱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只知道，他们最近频繁传递钥匙，定是要再次启用那条‘秘道’……或者，是要彻底销毁证据……冷宫……冷宫那口废窑……只是最初试炼仿品的地方……真正的秘密……不在那里……”
她的话断断续续，气息愈发不稳。
“婆婆，您怎么会知道这些？您是谁？”沈青梧忍不住问。
秦婆沉默了片刻，昏暗的光线下，她的表情模糊不清：“一个……本该早就死了的人……苟延残喘……只为等一个……能揭开这一切的人……”她忽然猛地抓住沈青梧的手，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气，“丫头！记住！三符归位之日，即是真相大白之时！也是杀机最盛之时！他们……绝不会让你成功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井口上方远处，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！还有火把的光亮晃动！
“人呢？跑哪去了？” “肯定没跑远！搜！仔细搜！”
王管事的人追来了！而且正在朝这边搜索！
沈青梧脸色骤变。
秦婆也听到了动静，她猛地推了沈青梧一把，指向土洞深处一个更加隐蔽的、被破席子掩盖的洞口：“从那里走……直通西华门外乱葬岗……快走！”
“婆婆，您跟我一起走！”沈青梧急道。
秦婆惨然一笑，摇摇头：“我老了……走不动了……也活够了……能等到你……把这秘密传下去……够了……”她剧烈地咳嗽着，嘴角渗出一丝黑血，“快走！别让我……白死……”
上面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！火把的光亮已经能隐约照到井口！
沈青梧心如刀绞，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。她猛地跪下来，对秦婆磕了一个头：“婆婆保重！”
然后一咬牙，钻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。
洞口后面是一条狭窄潮湿、仅容匍匐前进的暗道，充满了污秽的恶臭。沈青梧顾不得一切，拼命向前爬去。
在她身后，井底传来秦婆最后一声嘶哑的、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喊声，故意放大，吸引着追兵的注意：“……在那边！我看见她往那边跑了……”
紧接着，便是追兵涌到井边的嘈杂声、呵斥声，以及一声沉闷的、令人心悸的重击声！
然后，一切归于死寂。
沈青梧的眼泪瞬间涌出，她死死咬住嘴唇，不让自己哭出声，只是更加拼命地、沿着这条充满绝望和恶臭的暗道向前爬行。
黑暗、窒息、悲痛、恐惧……无数情绪撕扯着她。但她脑海中只剩下秦婆最后的话。
三才钥！璇玑瓶！
她摸向怀中，那本册子、两片真正的瓷片、以及素帛上第三个符号的图样，都在。
三把钥匙，终于在她手中集齐！
而现在，她知道了它们的真正名字和意义。
爬行了不知多久，前方终于传来一丝微弱的空气流动，以及更加浓烈的腐臭气。尽头似乎是一处堆积的杂物。
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腐朽木板和杂物，挣扎着爬了出去。
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。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坡，枯树上挂着破败的布条，地上零星散落着惨白的骨头和未被掩埋彻底的腐烂尸身——这里就是西华门外的乱葬岗！
她真的逃出来了！暂时离开了那座吃人的皇宫！
然而，还来不及喘口气，远处官道上，一队举着火把、明显是官差打扮的人马，正朝着乱葬岗的方向疾驰而来！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！
是冲着她来的？王管事的势力竟然能延伸到宫外？！
沈青梧脸色煞白，转身就想往更深的黑暗里逃去。
可是，她能逃到哪里？天下之大，何处能容她一个罪奴之身？
就在她绝望之际，另一条小路上，突然驶来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、甚至有些破旧的青篷马车。马车在她附近猛地停下，车帘掀开，一个压低的声音急促道：
“想活命，就快上来！”
沈青梧猛地抬头，看不清车内人的面容，只看到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清亮的眼睛。
是谁？救兵？还是另一个陷阱？
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！
没有时间犹豫了！
沈青梧一咬牙，用尽最后力气，扑向了那辆马车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