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：秘纹暗解，杀机骤临
油布卷里那粗糙硬物的触感，如同烙印般刻在沈青梧的指尖。
那绝非普通的石头或金属，那种特有的、略带孔隙的粗粝感，与她怀中那两片染血的仿制瓷片如出一辙。他们不惜动用隐秘信道，反复传递的，就是这种东西？
这到底是什么？一种信物？一种凭证？还是……某种她尚未理解的、更危险的东西？
排房里的嘈杂已然平息，为了争抢炭块而撕打的两个宫女被各自罚没了晚食，正低声啜泣。沈青梧抱着那筐冰冷的炭块回来时，一切似乎已恢复原状。但她能感觉到，几道隐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包括那个刚刚取走东西的小禄子，他装作无事发生，眼神却在她沾满泥雪的手指和衣摆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沈青梧心下凛然，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动并非全无风险。她必须更快地弄清真相。
是夜，寒风呼啸得更紧。待青璎和同屋的宫女们都睡熟后，沈青梧悄无声息地取出那两片用性命换来的仿制瓷片，以及那张画着三个圆圈的粗纸，就着窗外微弱至极的雪光，再次仔细审视。
瓷片粗糙，颜色暗沉，釉面甚至有些凹凸不平，与真正的御瓷冰裂纹那种莹润深邃的质感天差地别。但偏偏又在努力模仿那种深蓝的釉色和冰裂的纹路。
为什么要仿制？是为了以假乱真？不可能，这工艺太差，一眼就能看穿。那必然是为了传递某种只有特定人才懂的信息——信息就藏在这粗糙的质地、这特定的颜色、甚至是这模仿的纹路之中？
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张纸上。三个带点的圆圈。哑婆暗示的“三长两短”信号。
忽然，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！
这三片瓷片……会不会本身就不是完整的？它们只是……某件更大器物的一部分？或者，是某种需要拼合起来的……密码？
这个想法让她呼吸一窒。她立刻将两片瓷片尝试着拼接。断裂面并不吻合，显然来自不同的物件。但当她将瓷片翻转，试图从背面寻找线索时，指尖却在其中一片（张公公死前攥着的那片）背面，触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、几乎被污垢填满的刻痕！
她心中一激动，连忙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刮掉那点污垢。借着微光，她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刻得极其潦草、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：像是一个歪扭的“卍”字符，但又缺少了一笔。
这是什么意思？工匠的标记？还是……
她立刻又拿起另一片最初找到的瓷片，仔细摩挲背面，果然也在一个角落里，找到了一个类似的、被刻意掩盖的刻痕！这个符号更简单，像是一个“ㄨ”。
两个符号完全不同。
那么，今晚传递的那块新的硬物上，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独特的符号？
如果每个符号都不同，而传递又有固定的次数和节奏（三长两短），那这是否意味着，这些符号需要按照某种顺序排列，才能解读出真正的信息？
三个圆圈……三个点……是不是在暗示，需要集齐三个符号？张公公没能留下的第三个符号，就是今晚传递的那个？
沈青梧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，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终于摸到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。然而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——对方如此煞费苦心地用这种方式传递密信，所图必然极大！而自己窥破此秘，一旦被发现，绝无生机。
就在这时，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“哒”一声，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的声音。
沈青梧瞬间汗毛倒竖，飞快地将所有东西藏入怀中，吹熄了窗台上那一点微弱的油灯，整个人缩进阴影里，屏息倾听。
外面只有风声。
是错觉？还是……警告？
她等了许久，再无动静。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，以为只是风刮落的冰凌时，排房那扇并不严实的门轴，发出了极其轻微、却令人牙酸的“吱呀”一声。
有人进来了！
黑暗中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屋内，脚步轻盈得如同狸猫。那黑影在门口略微停顿，似乎在适应屋内的黑暗，随即，一双锐利的眼睛便精准地扫向沈青梧所在铺位的方向！
冰冷的杀意，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。
沈青梧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！她紧紧攥住了袖中那枚磨得锋利的碎瓷片，全身肌肉绷紧，如同蓄势待发的幼豹。
黑影缓缓逼近，手中似乎反握着什么短小的利器，闪烁着微弱的寒光。
他是冲着自己来的！王管事终于要动手清理了吗？还是那个冷宫里的黑影前来灭口？
距离越来越近……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带来的一丝冰冷的、属于外界寒夜的空气。
就在那黑影即将扑到铺前的刹那——
“唔……”
睡在沈青梧旁边的青璎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，小小的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，踢开了些许被子。
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！显然没料到这铺上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孩子。这极其短暂的迟疑，给了沈青梧一线生机！
她没有任何犹豫，几乎在对方停顿的同一瞬间，她猛地从被窝里暴起！不是攻击，而是用尽全身力气，将身边那床厚重的、沉甸甸的旧棉被朝着黑影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！同时身体向相反方向——通往门口的方向翻滚！
“砰！”棉被罩住了黑影，阻碍了他的视线和动作。
“唔！”黑影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，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果决迅速。
“走水啦！！！快跑啊！！！”
沈青梧根本不去看结果，用她能发出的最尖锐、最凄厉的声音，放声尖叫起来！同时顺手抓起旁边小几上一个破旧的瓦罐，狠狠地砸向地面！
“哐啷——！”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！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 “走水了？在哪？” “快跑啊！”
整个排房瞬间被惊醒！沉睡的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，惊慌失措地哭喊着，乱成一团，摸黑朝着门口蜂拥而去！
混乱！她需要的就是极致的混乱！
那黑影被棉被纠缠，又被突然炸锅般的人群冲击，一时间根本无法追击沈青梧。
沈青梧混在惊慌的人群中，被裹挟着冲出了排房，冰冷的寒风瞬间灌满肺叶。她不敢停留，甚至不敢回头，借着人群的掩护，跌跌撞撞地朝着院子另一端、王管事小屋的方向跑去！
她要去哪里？自投罗网吗？
不！她是去制造一个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假象！并且，将这场“意外”的皮球，踢给那位看似公正严明的王管事！
“管事！王管事！有贼！有刺客！”她一边跑，一边继续用带着哭腔的惊恐声音大喊着，“救命啊！”
王管事小屋的灯瞬间亮起！门被猛地拉开。王管事只穿着中衣，外袍随意披着，手中竟提着一把短刀，眼神锐利如鹰，瞬间锁定了混乱的源头和正惊慌跑来的沈青梧。
“怎么回事！”他厉声喝道，声音压过了混乱。
“有…有人要杀我！”沈青梧扑到近前，脸色苍白如纸，浑身发抖，眼泪恰到好处地涌出，指着排房的方向，语无伦次，“黑…黑影……拿刀……就在屋里……”
王管事的脸色在灯笼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。他目光阴沉地扫过混乱的院落，又深深看了一眼吓得几乎瘫软的沈青梧，对闻声赶来的小禄子等人喝道：“还愣着干什么！守住各处出口！给我搜！看有没有生人潜入！”
小太监们立刻分散开来，虚张声势地开始搜查。
王管事则大步走向依旧喧闹的排房。
沈青梧跟在他身后，心脏仍在狂跳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她赌对了，王管事此刻绝不会在明面上动她，反而要“保护”她，彻查此事，以维持他公正的假面。
排房内一片狼藉，宫女们惊魂未定，挤作一团。那床被扔出去的棉被掉落在地上，哪里还有黑影的踪迹？只有那把被遗落在地上的、小巧而锋利的匕首，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。
王管事捡起匕首，眼神冰冷地扫过屋内每一个人。
“谁干的？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。
无人应答，只有压抑的哭泣声。
沈青梧瑟缩着，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地面。在混乱的脚印和散落的杂物间，她看到了一小撮不属于这屋内的、沾着特殊暗红色泥土的脚印，消失在破损的窗台方向。
那种红泥……只有冷宫那片荒废的花园才有！
杀手，来自冷宫！
王管事显然也看到了，但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缓缓收起了匕首。
“今夜之事，谁敢对外泄露半句，休怪咱家无情。”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，目光最后落在沈青梧身上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，“你好生歇着，咱家会加派人手看守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离去。
危机似乎暂时解除。
但沈青梧知道，杀机并未远去，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。
王管事此刻的眼神告诉她，他不再仅仅是怀疑，而是几乎确定了她的威胁。
而她也更加确定，冷宫之中，藏着能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。
那扇门，她必须想办法进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