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：雪夜藏尸，暗线浮踪
小屋的门扉紧闭，如同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与生命。
沈青梧背靠着冰冷的土墙，一动不动。风雪拍打着窗棂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，掩盖了她略微急促的呼吸。方才那陌生男人充满杀意的话语，还在她耳边回荡。
“……知道太多又管不住嘴巴的废物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……”
废物，指的是谁？张公公？还是她？
小屋那边再无声息。那个黑衣人是走了，还是……已经完成了“清理”？
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。她不能再等下去。如果张公公真的被灭口，那他的小屋，或许就是唯一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！必须在被人发现之前进去查看！
她看了一眼熟睡的青璎，咬紧牙关，将一把磨得更锋利的碎瓷片紧紧攥在手中，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房门。
院落被风雪笼罩，能见度极低。这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掩护。她如同幽灵般贴着小院的阴影移动，很快来到了张公公那间独立的小屋前。
门，竟然是虚掩着的。
一股浓重的、甜腥的血腥味，混杂着炭火熄灭后的灰烬味，从门缝里飘散出来。
沈青梧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，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门。
屋内没有点灯。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弱幽光，她看到了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——
张公公肥硕的身体歪倒在他平日惯坐的那张铺着厚毛皮的椅子里，头无力地歪向一边，眼睛惊恐地圆睁着，嘴巴大张，似乎临死前想呼喊什么。他的脖颈上，一道极细极深的割痕清晰可见，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前襟的衣料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，汇聚成了一小滩粘稠的暗色。炭盆里的火早已熄灭，只剩下冰冷的灰白。
他真的被灭口了。就在他的主子派人来之后不久。
沈青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但她死死忍住。她快速扫视着这间凌乱的小屋——散落的酒壶、吃剩的骨头、一些偷藏起来的银钱杂物……
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张公公那只垂落在椅边、沾满血迹的手上。他的手指微微蜷曲，似乎临死前想抓住什么。在他手边的地面上，掉落着一小块深蓝色的、边缘锐利的碎片——正是那冰裂纹笔洗的碎片！碎片旁，还有一小片被揉皱的、带着血指的灰色粗纸，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。
沈青梧的心猛地一跳。她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，蹲下身，先用碎瓷片将那片纸挑了过来。
纸上用木炭之类的东西，潦草地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：三个并排的、歪歪扭扭的圆圈，每个圆圈中心点了一个点。下面似乎还想画什么，但却被一道拖拽的血痕模糊了。
这是什么意思？张公公临死前想留下的信息？还是凶手不小心遗落的东西？
她来不及细想，又将那片沾血的瓷片也拨弄过来。瓷片的断裂面很是新鲜，显然是刚刚碎裂的。难道张公公临死前挣扎，碰碎了藏在某处的另一片瓷器？
就在这时，院外远处隐约传来了打更太监梆子敲击的模糊声响，以及换岗侍卫经过时靴子踩在雪地上的“咯吱”声。
时间不多了！很快就会有人发现！
沈青梧脑中警铃大作。她迅速做出决定——必须处理掉尸体！至少是暂时藏起来！张公公突然死亡，还是被灭口，一旦被发现，掖庭必将迎来更残酷的清洗和审查，她首当其冲！而且，那黑衣人刚走不久，说不定还会回来确认！
藏哪里？怎么藏？
她的目光飞快扫视，最终落在屋角那个巨大的、用来腌渍咸菜的空陶缸上！那是唯一能装下他庞大身躯的东西！
顾不上血腥和恐惧，沈青梧用尽全身力气，拖拽着张公公尚且温软但却沉重无比的尸体。血染红了她的衣袖，粘稠滑腻的感觉让她几欲呕吐。但她咬破了嘴唇，凭借着在掖庭做重活练出的一把力气，以及强烈的求生欲，终于将尸体艰难地塞进了那个陶缸之中，又胡乱将旁边一些破麻袋、杂物盖在上面，勉强遮掩。
她又迅速用角落里堆着的干草和尘土，粗略地掩盖了地上的血迹。做完这一切，她已浑身脱力，冷汗浸透了内衫，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她不敢停留，抓起那片染血的瓷片和画着诡异图案的纸片，闪身出了小屋，仔细地将门恢复成虚掩的样子，然后飞快地逃离现场，回到排房。
她靠在门背后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震碎胸腔。寒冷和恐惧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手掌的伤口再次裂开，鲜血染红了袖口，但她浑然不觉。
直到后半夜，掖庭都死寂无声。并没有人发现张公公的消失。
天快亮时，风雪渐歇。
沈青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，再次查看那两样用巨大风险换来的东西。
那张粗纸上的图案：三个带点的圆圈。这代表什么？三个人？三个地点？还是某种暗号？
她又拿起那片深蓝色的瓷片。这一次，她看得更加仔细。除了血迹，她发现瓷片断裂面的边缘，似乎……似乎本身还带着一点极其细微的、不同于釉色的暗红色痕迹，像是之前就被什么东西浸染过，只是这次又被鲜血覆盖了。
而且，这瓷片的质地，似乎比她之前找到的那一片，以及打碎的那只笔洗，都要更……更粗糙一些？釉色也更暗沉。
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——这瓷片，根本就不是御窑那批冰裂纹蓝釉瓷的一部分！它是仿造的！或者说，是某种试图模仿，但工艺远远不及的赝品！
张公公为什么会有这个？他临死前死死攥着这个，是想说明什么？
难道……难道想通过御用瓷器这条线追查幕后之人的方向，从一开始就是错的？或者，是被人故意引导向错误的方向？
真正的线索，是这拙劣的仿制品本身？还是那纸上莫名其妙的三个圆圈？
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，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冷。她以为自己正在拨开迷雾，却发现置身于一个更庞大、更复杂的迷宫之中。对手的狡猾和狠辣，远超她的想象。
“姐……姐姐……”青璎在睡梦中不安地呓语，翻了个身。
沈青梧猛地回过神，将染血的瓷片和纸片紧紧攥在手心，藏入最贴身的暗袋。
她看向窗外，天色已经开始泛灰。
新的一天即将开始。掖庭的管事莫名其妙地“消失”了，很快就会引发混乱。而那双在暗处窥视的眼睛，或许正在某个角落，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擦干净手上的血污，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和头发，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惯有的、麻木顺从的表情。
戏，还要继续演下去。
只是这一次，她不再是单纯的猎物。她的手中，也握住了刀——一把染血的、不知指向何方的双刃剑。
而第一个需要应对的危机，就是张公公的“失踪”。她必须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混乱中，更好地隐藏自己，甚至……利用这场混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