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那声“夫唱妇随”砸进耳朵里，像一道惊雷，把我劈得外焦里嫩，尾巴毛都炸开了花。
我还没从那惊天动地的混账话里回过神，天边金光已如潮水般涌来，擂鼓声、呵斥声、法宝破空的尖啸声拧成一股恐怖的洪流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巨灵神一马当先，宣花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当头劈下：“哪吒！鼠妖！还不伏法！”
我吓得吱一声惨叫，抱着那半拉蟠桃就要往哪吒裤腿后面钻。
却见哪吒嘴角一咧，非但不退，反而迎了上去。火尖枪如毒龙出洞，精准无比地点在巨斧刃口，“铛”一声刺耳锐响，火星四溅！那庞大的力道竟被他轻描淡写地卸开，枪身一旋，顺势抽在巨灵神厚重的胸甲上。
“滚开！别挡着小爷…和我家偷桃的办事！”他话音中途微妙地拐了个弯，听得我头皮发麻。
巨灵神闷哼一声，小山般的身躯竟被抽得倒退数步，脸上全是惊怒交加。
更多的天兵围拢上来，刀枪剑戟映着寒光，法宝玉光闪烁。
哪吒却如一道赤色旋风，悍然撞入军阵之中。火尖枪扫、劈、点、挑，每一击都带着焚尽八荒的暴烈，混天绫更是舞得密不透风，时而如长鞭抽飞数人，时而如坚盾挡下无数攻击。风火轮掠过之处，留下一道道焦灼的轨迹。
他竟真的在以一敌百！而且…似乎还乐在其中？
枪尖挑飞一个天将，他还有空回头冲我喊：“喂！那边的！别光看着！爷打架很好看吗？有点…那什么…内助的觉悟行不行？”他像是临时找了个词，别扭又理直气壮。
我抱紧我的桃子，缩在一块山石后面，抖得如同风中落叶。内助？助什么？助他被打得更匀称点吗？
一名天兵似乎发现了我这个软柿子，绕过战团，长枪直刺而来！
我瞳孔骤缩，尖叫卡在喉咙里。
咻——！
一道赤绫如闪电般卷来，精准地缠住那天兵的脚踝，猛地一扯！天兵惊呼着摔倒在地，混天绫顺势一卷一抛，将他像个破麻袋一样扔进了远处的云堆里，没了声息。
哪吒甚至没回头，火尖枪架住三把同时劈下的斩妖刀，语气嫌弃：“躲都不会躲？要你何用？”
我：“……” 我能活着就不错了！
战圈越扩越大，哪吒虽勇，但天兵似乎无穷无尽，而且布阵合围的迹象越来越明显。这样下去，迟早要被耗死。
正当我绝望之际，哪吒忽然虚晃一枪，逼退身前几人，猛地后撤，一把又将我从石头后捞了出来，塞回袖子里。
“没劲透了！”他啐了一口，风火轮烈焰再次爆燃，“就这点能耐？只会堆人头？”
话音未落，他竟不朝下界跑，反而驱动风火轮，朝着更高、更深远的天穹猛冲而去！
“哪吒！你要叛出天庭吗！”身后传来雷鸣般的喝问。
“叛出？”哪吒大笑，声音在高速疾驰中被风拉得有些变形，“小爷我今天就是带家里新来的认认路！省得下次她摸错门！”
我被他塞在袖里，颠得七荤八素，只觉得周遭云气越来越稀薄，温度骤降，甚至能看到远处闪烁的星辰。他这是要…冲出天外天？
追击的动静似乎小了些，那些天兵天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阻隔，不敢再深入。
就在我以为终于要逃脱时，前方虚空之中，蓦地亮起万丈金光！
一尊巨大的、宝相庄严的法相凭空浮现，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。那是——托塔天王李靖！只不过，此刻他手中空空如也，那尊能镇住一切的玲珑宝塔不见踪影，只剩下他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庄严面容，显得有几分…虚张声势。
“孽障！还不跪下！”声如洪钟，震得我元神都在颤栗。
哪吒终于停下，悬停在无垠虚空之中，红衣在绝对的寂静里猎猎作响。他歪头，看着那巨大的、却少了最关键之物的法相，脸上不见丝毫惧色，只有浓浓的不耐和…一丝几乎不加掩饰的嘲弄。
“哟，”他开口，语调轻佻，“我当是谁。原来是…塔座儿啊。”
他故意把“塔座”两个字咬得极重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。
“怎么？今天没把你‘亲爹’抱出来遛遛？就凭你这空架子，也敢拦小爷的路？”
李靖法相气得金光乱抖，波纹荡漾，几乎要维持不住形体的稳定：“逆子！口出狂言！你可知罪！”
“知罪？”哪吒掏掏耳朵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，“知什么罪？偷桃？还是…”他侧过身，用两根手指捏着我后颈的皮毛，将抖成筛糠的我从袖子里提溜出来，晃了晃。
“找了个你看不顺眼的…嗯…搭档？”
李靖的法像双目喷火，巨大的手指点向我（我差点吓得现出原形）：“卑贱鼠妖！安敢蛊惑吾儿！玷辱天威！哪吒，你立刻将这妖孽就地正法，或可…”
“啧。”哪吒打断他，把我重新塞回相对安全的袖子，语气瞬间冷了下来，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戾气，“我的人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捧塔的来指手画脚了？”
“你——！”
“桃子是我抢的，天兵是我打的，南天门是我闯的。”哪吒火尖枪一指，竟直逼那巨大的、却因缺失宝塔而显得底气不足的法相面门，“跟她有什么关系？有本事，让你那‘塔爹’来跟我说话！”
李靖似乎被他这诛心之言彻底激怒了，巨大手掌汇聚起恐怖的金光，但那金光远不如有宝塔在手时凝实浩瀚，甚至隐隐有些涣散。眼看就要拍下。
哪吒却浑不在意，甚至嗤笑出声：“省省吧，塔座儿。没了塔，你这法相还能剩几成力？真动起手来，被我戳得千疮百孔，面子上过不去的是谁？”
那汇聚的金光猛地一滞，剧烈波动起来，竟真的迟疑了。
哪吒趁这间隙，风火轮再次启动。
“走了！”他对着那巨大却虚浮的法相挥挥手，像是驱赶什么碍眼的蚊蝇，“回去好生抱着你的塔！下次记得带齐‘家当’再来！”
说完，化作一道赤芒，彻底消失在星辰深处。
留下李靖那巨大的、因暴怒和羞耻而金光乱闪的法相僵在原地，最终发出一声响彻虚空的、无能狂怒的咆哮，轰然消散。
袖子里，我抱着那半颗沾着哪吒口水的蟠桃，心脏还在疯狂擂鼓。
过了许久，外面只剩下风火轮划过虚空的单调嗡鸣。
我小心翼翼地，从他袖口的缝隙往外看。
无垠星河，璀璨冰冷，浩瀚得让人心悸。他红色的背影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暖色和…疯狂。
“看什么看？”他没回头，声音却清晰地传来，“还没看够你…搭档我的英姿？”
我默默缩回头。
完了。
这下真的，彻底跟“正常”二字无缘了。
我的偷桃贼生涯，不仅跑偏，还直接飞升到了九重天外，绑定了一个连自己“塔爹”都不认的三界头号问题人物，并且，似乎、可能、大概…被单方面认证成了某种…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词儿的“关系”。
我低头，看着怀里那颗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蟠桃。
娘的命，大概是保住了。
我的命…以后还属不属于我自己，已经彻底不用想了。
耳边似乎又飘来他带着笑意的低语，混在星际的风里。
“啧，塔座老儿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