共舞

经过几日默契合作二人终于查到证据把赵通判和一众党羽连根拔起,禾如非又用雷霆手段的清查与审讯,赃款赃物尽数追回,迅速换成了实实在在的新粮好药,发放到灾民手中。云州灾地的秩序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,虽然伤痛犹在,但希望已然重燃。

恰逢中秋佳节。若是往年,此地必是户户团圆,笑语喧阗。然今年遭此大难,许多人家已是阴阳两隔,圆月依旧,人难俱全。空气中难免弥漫着一丝悲凉。

禾晏看着灾民们脸上强颜的欢笑,心中不忍,便与几位当地尚有威望的老者商议:“佳节终是佳节,人心不能散。不若我们今夜一同聚一聚,没有山珍海味,但有新米熬的粥,有新蒸的饼,大家围坐一处,说说笑笑,也算告慰逝者,勉励生者。”

此言一出,立刻得到响应。灾民们需要这样一个仪式来宣泄悲伤,凝聚希望。

夜幕降临,圆月如银盘高悬。一片开阔地上,燃起了巨大的篝火,照亮了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努力挤出笑容的脸庞。人们围坐成圈,中间架着大锅,熬着香浓的米粥,分发着简单的月饼和瓜果。

禾晏穿梭其间,帮着分粥,与老人孩子说笑,神情温和而真诚。她褪去了华服,只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,却仿佛比月光更皎洁,比篝火更温暖。

禾如非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,背靠着一棵老树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他依旧不习惯这种过于喧闹亲密的场合,但看着禾晏忙碌的身影,看着灾民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,他破天荒地没有感到不耐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、陌生的平静感流淌过心间。

粥饱食足后,不知是谁先起了头,弹起了简陋的琵琶,吹起了竹笛。苍凉却充满生命力的民间小调响了起来。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率先拉起手,围着篝火跳起了简单的踏歌舞。

气氛渐渐热烈起来,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,手拉着手,踩着并不整齐却充满力量的步子,歌声、笑声、脚步声混杂在一起,驱散了夜的寒凉和心底的阴霾。

禾晏也被几个大娘笑着拉进了舞圈。她有些笨拙地跟着大家的步子,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,那是卸下所有防备和算计后,难得的轻松与欢愉。

舞曲变换,成了需要两人搭伴对跳的节奏。一个憨厚的年轻后生红着脸,正要朝禾晏伸出手——

一道身影却更快一步,猛地插了进来,一把攥住了禾晏的手腕!

禾晏吓了一跳,回头正对上禾如非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:“跟我跳。”

那年轻后生见状,讪讪地缩回了手,摸摸鼻子跑去找别的女伴了。

禾晏本想瞪他,但想到他这几日确实出力甚多,手段虽狠辣却也高效,终究是为了灾民。再看周围气氛正好,她不想因这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,便抿了抿唇,默认了。

禾如非拉着她,融入舞蹈的人群。他显然从未跳过这种民间舞蹈,步伐生硬,甚至有些同手同脚,全凭着一股不愿她与旁人接触的蛮劲和绝佳的模仿能力硬撑。禾晏起初还觉得好笑,渐渐也被他这副笨拙却认真的模样逗乐,偶尔还会低声提醒他一句“错了,是这边”。

两人的手紧紧相握,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。篝火的光芒在他们身上跳跃,将影子拉长又缩短,交织缠绕。四周是喧闹的人声和欢快的乐曲,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烟火的气息。这一刻,仿佛所有的仇恨、算计、隔阂都被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一曲终了,又换了几种花样。有人搬来了自家酿的、度数不低的米酒,纷纷敬给禾晏和禾如非,感谢他们的“救命之恩”。禾晏心情舒畅,来者不拒,一连喝了好几碗。那米酒入口甘甜,后劲却足。

等到月色西斜,篝火渐熄,人群逐渐散去时,禾晏已是醉眼朦胧,脚步虚浮,脑子晕乎乎的。

她只觉得身边有个温暖可靠的所在,便迷迷糊糊地靠了过去,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嘟囔了一句什么,竟就这般毫无防备地……在禾如非的怀里沉沉睡去了。

禾如非身体猛地一僵,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。她双颊绯红,长睫如蝶翼般垂下,呼吸均匀,仿佛卸下了所有尖刺的幼兽,全然信赖地依偎着他。篝火的余烬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,美得惊心动魄。

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酸软温胀的情绪瞬间填满了胸腔。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她睡得更安稳些,然后用自己宽大的外袍将她裹紧,抵御夜间的凉气。

他就这样抱着她,坐在逐渐冷寂下来的篝火旁,听着远处传来的零星笑语和虫鸣,看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沉的明月。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,仿佛怀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
这一夜,没有算计,没有强迫,没有仇恨。只有怀中的温暖,和内心奇异的宁静。这似乎是他人生中,随性、甚至可称得上是……开心的一夜。

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禾晏才在他怀里动了动,似要醒来。禾如非迅速闭上眼,假装睡着。

禾晏睁开眼,发现自己竟在禾如非怀里睡了一夜,顿时吓得彻底清醒,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脸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。她看了一眼似乎还在“熟睡”的禾如非,心情复杂到了极点,最终什么也没说,慌慌张张地跑回了临时住处。

禾如非这才缓缓睁开眼,看着她的背影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和柔软的触感,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。

次日,一切尘埃落定。禾如非将后续事宜交给可信之人处理,便带着禾晏启程回京。

马车轱辘,碾过官道。车内的两人各怀心思,气氛比来时更加微妙复杂。

……

与此同时,京城,杜府书房。

户部尚书杜若甫听着心腹密探的回报,枯瘦的手指缓缓捻动着紫檀佛珠。

“哦?云州的事,是禾家那两兄妹联手搅黄的?”他抬起眼皮,眼中精光一闪,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感兴趣的、如同老猫看到老鼠打架般的玩味笑容,“这倒真是……有意思了。”

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,声音低沉而缓慢,带着洞悉世事的嘲讽:“据老夫所知,这兄妹二人,不是早已势同水火,一个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,一个日夜想着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么?怎么如今倒兄友妹恭起来,还联手做起了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?”

他放下茶盏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沉吟片刻,吩咐道:“去,给老夫细细地查。禾如非近来的所有动向,还有那位深居简出的禾晏小姐……他们之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这出戏,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
“是。”阴影中的心腹低声应道,悄然退下。

书房内重归寂静,只剩下杜若甫意味深长的、低低的轻笑,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。一场新的风雨,似乎正在暗处悄然酝酿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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