禾如非好像没有那么坏

禾如非看着她,良久,忽然哼笑一声,带着点无奈的意味:“你倒是会使唤人。刚利用完我扳回杜若甫一局,现在又要把我当护卫使唤去视察灾情?”

禾晏抿紧唇,不说话,只是执拗地看着他。

禾如非与她对视片刻,最终,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,伸手拿起那枚玉佩,在指尖摩挲了一下,语气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:“罢了。看在这玉佩……和这点心的份上。”

他将玉佩仔细系在了自己腰间,然后起身:“去换身简便的衣服,一刻钟后出发。”

禾晏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,几乎是雀跃地应了一声:“好!”转身快步离去。

禾如非看着她轻快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腰间那枚质地温润的玉佩,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、复杂的弧度。

他点了十余名精干亲卫,轻车简从,带着禾晏悄然出城,直奔受灾最重的云州方向。

越往南行,景象愈发凄凉。道路两旁田地龟裂,庄稼枯萎,偶尔可见面黄肌瘦的百姓拖家带口地艰难前行,眼神麻木绝望。

禾如非骑在马上,眉头越皱越紧。他掌几年,但多是居于庙堂之高,何曾亲眼见过这等民间疾苦?奏折上“饥荒”、“流民”等字眼,此刻化作了眼前真真切切的惨状,冲击着他的感官。他或许不是好人,但并非全然铁石心肠,此刻也不免感到一阵胸闷气短。

而禾晏,看着这一切,脸色沉静,眼中却流露出深切的悲悯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。这些景象,她太熟悉了。当年在军中,她见过太多。

抵达云州一处临时设立的灾民聚集地时,眼前的景象更是让禾如非倒吸一口凉气。密密麻麻的窝棚挤在一起,空气中弥漫着污秽和绝望的气息。衣衫褴褛、骨瘦如柴的灾民们或坐或卧,眼神空洞,哀鸿遍野。几个官府的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,粥稀得能照出人影,却仍是灾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。

禾如非带来的亲卫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,将他和禾晏护在中间,警惕地看着周围。

禾晏却推开护卫,快步走向粥棚。她仔细查看了粥桶里的粥,又看了看排队灾民的状态,眉头紧锁。

“这样不行!”她转身对禾如非道,语气果断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女将军状态,“粥太稀了,根本扛不住饿!秩序也太乱,容易发生踩踏!立刻去找本地负责的官吏,调集更多粮食,加厚粥料!再去附近征集所有能找到的大夫和药材,这里肯定有疫病发生!”

她的命令清晰而急切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禾如非怔了一下,竟下意识地对丁一道:“按她说的去做!”

丁一领命,立刻带人去找当地官员。

禾晏又环顾四周,目光锐利地扫过灾民群和维持秩序的差役。忽然,她注意到有几个虽然也穿着破烂、但面色却并不十分憔悴、眼神也不像其他灾民那般麻木绝望的青壮年男子,混在排队领粥的队伍里,眼神鬼祟地四处打量。

她心下一凛,立刻有了主意。

她招手叫来一个亲卫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那亲卫面露诧异,但还是领命而去。

很快,在新的、更加浓稠的粥熬好开始发放时,发放粥的差役“不小心”将一小簸箕沙子倒进了其中一桶粥里,迅速搅拌了几下。

“哎呀!怎么回事!”差役故作惊慌地喊道。

排队的灾民一阵骚动。

禾如非也看到了,顿时大怒,一把拉住禾晏:“你干什么?!放了沙子还怎么吃?!”

禾晏却异常冷静,她拉住禾如非,低声道:“别急,看着。”

只见排队的灾民看到粥里混了沙子,虽然也抱怨了几句,但饥饿很快压倒了一切。他们依旧迫不及待地伸出碗,接过那碗混着沙子的粥,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,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硌牙。

然而,之前禾晏注意到的那几个可疑的青壮年,看到粥里的沙子,却明显露出了嫌弃和犹豫的表情,互相交换着眼色,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,甚至有人悄悄退出了队伍。

“看到了吗?”禾晏指着那几个人,对禾如非冷声道,“真正饿到极致的人,是不会在乎碗里有没有沙子的,有的吃就能活命。但凡挑拣、不肯吃、甚至因此闹事的,必然不是真正的灾民!”

她抬眼看向禾如非,目光清亮而锐利:“这些人混在灾民里想干什么?打探消息?煽动闹事?还是别有图谋?剩下的,就是你擅长的领域了。派人盯紧他们,看看他们到底是谁的人,想做什么。”

禾如非彻底愣住了。

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分析、果断下令、甚至会用计策甄别奸细的禾晏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。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、甚至被他欺凌的弱女子,而是在真正的灾难和混乱面前,能展现出远超常人魄力和智慧的领导者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……自豪感(?)涌上他的心头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情绪,对丁一沉声道:“听到小姐的话了吗?立刻派人,把那几个不肯喝粥的,给我盯死了!挖出他们的底细!”

“是!”丁一神情一肃,立刻带人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。

禾晏看着禾如非迅速部署,微微松了口气。她转身再次走向粥棚,亲自拿起勺子,为那些颤巍巍的老人和孩子盛粥,语气温和地安抚着他们。

阳光照在她沾了些许烟灰却异常认真的侧脸上,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。

禾如非站在不远处,看着她忙碌的身影,看着她与那些肮脏痛苦的灾民自然交流的模样,看着她明明身处污秽之地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脊背……再低头看看腰间那枚她“别有用心”送出的、却被他珍而重之佩戴着的玉佩。

心中那片冰封的、扭曲的领土,仿佛被这南方的烈日和眼前的情景,悄然融化了一角。

他似乎开始有点明白了,怎样去做,才能真正地……靠近她,而不是将她推开更远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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