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怀心思

他沉默片刻，忽然道：“你若应下此次会面，我答应……明日带你出府一日。只在城中逛逛，并且，”他加重了语气，“我会在场，绝不会让那王爷有机会近你的身。只是虚应故事，见面之后，此事再议。”

这个条件让禾晏心中一动。出府！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！只要她能出去，就有办法留下线索，联系上肖珏的人！比起被困死在这里，暂时的虚与委蛇完全可以接受。

她掩下眼底的精光，故作犹豫片刻，才勉强点头：“……好。仅此一次。若你言而无信，我宁可鱼死网破。”

目的达成，禾如非竟暗暗松了口气，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，随即又对自己这反应感到莫名恼火，冷着脸离开了。

第二日，禾晏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小姐的藕色衣裙，并未过分打扮。当马车驶出禾府那扇沉重的大门时，她看着窗外逐渐熙攘起来的街景，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。

禾如非果然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。他看着她像只终于飞出笼子的雀鸟，对街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，糖人、面塑、首饰摊、绸缎庄……她甚至会停下脚步，拿起那些粗糙的小玩意仔细看看，眼中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、鲜活的光彩。

他嘴上忍不住冷嘲热讽：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，哪还有点禾家小姐的仪态？”但脚步却始终跟着她。

更让后面跟着的丁一暗自咋舌的是，但凡禾晏用手摸过、拿起看过的东西，无论是一根普通的玉簪，还是一盒劣质的胭脂，甚至是一个憨态可掬的面人，禾如非都会面无表情地对摊主说：“包起来。”

丁一沉默地付钱，手里很快提满了大包小包。他看着前面那位兴致似乎越来越“好”的禾小姐，以及自家将军那看似不耐烦却纵容到底的举动，心中了然——将军这是对那晚的事心存愧疚，在变着法儿补偿呢。，……如今这般娇惯着，也说得通。丁一如此说服自己，压下了心底那一丝更深的不安。

禾晏心中冷笑，对禾如非这种补偿行为嗤之以鼻，但面上却配合地流露出些许“欢喜”。她利用每一个停留的机会，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、行人、店铺招牌。

在一家生意兴隆的茶楼门口，她假装被拥挤的人流撞了一下，踉跄着扶了一下门框；在一个卖西域香料的摊子前，她借着询问香味，用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摊位的木质边缘划了几下；甚至在经过一条巷口时，她“不小心”掉落了一方绣着禾字（她偷偷拆改过，看起来更像某种记号）的手帕……

她相信，只要肖珏的人还在找她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、却属于肖家军内部才懂的隐秘记号，一定能被捕捉到！

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，在她心底重新燃起。

她逛得越发从容，甚至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真实的、因为期盼自由而生的浅淡笑意。

这笑意落在禾如非眼中，却让他的心绪更加复杂难辨。他既厌烦她这般抛头露面，又被那罕见的笑容晃了一下心神，只能更加机械地、用不断买下她触碰过的一切来填补内心那莫名的空虚和焦躁。

一个想着如何传递信号，等待救援逃离；一个沉溺于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占有与补偿，用物质填充心慌。

二人，各怀心思，漫步于喧闹的街市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，暗流早已汹涌澎湃。只待一个时机，便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