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鸿
五神山的秋意渐浓,枫叶染红了半边山坡。这日清晨,阿念正在庭院里教明昭认字,小丫头坐在她膝上,胖乎乎的手指戳着竹简上的图案,奶声奶气地念:“花...鸟...”
“昭儿真聪明。”阿念亲了亲女儿的发顶,抬头看见涂山璟抱着清樾走来。小家伙手里攥着一把野花,献宝似的举到母亲面前:“给娘亲!”
阿念接过花束,发现花瓣上还带着晨露:“樾儿自己采的?”
清樾骄傲地点头,又指了指父亲:“爹...爹。”
涂山璟眼中含笑:“这小子手快,差点把花圃里的名品都揪光了。”
正说着,晏清清脆的声音从回廊传来:“娘亲!爹爹!外祖父说挽清姨母和丰隆姨父回来了!”
“这么快?上次临行前挽清发现有孕,耽搁到现在。”
阿念与涂山璟对视一眼,抱起明昭向外走去。五神山的码头上,少昊和静安妃已经站在那里,晏清兴奋地拽着外祖父的衣袖,小手指向海平线。
果然,一艘挂着赤水旗帜的大船正破浪而来。船头隐约可见两个身影——丰隆挽着挽清的手,正向岸边挥手。
“是挽清姨母!”晏清蹦跳着,“还有姨父!”
阿念心头一热。自从丰隆和挽清成婚后,这还是第一次回五神山省亲。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襟,涂山璟见状轻笑:“紧张什么?”
“谁紧张了?”阿念嗔道,却忍不住又抚了抚发髻。
大船缓缓靠岸,丰隆率先跳下船,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挽清扶下来。阿念这才注意到,挽清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,行走时丰隆的手始终护在她腰后。
“姨母有宝宝了!”晏清眼尖,第一个发现。
少昊眉头微挑:“几个月了?”
丰隆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四个月了,特意等稳当了才敢带她回来。”他转向阿念,郑重行礼,“参见陛下。”
阿念连忙摆手:“自家人,不必多礼。”她上前握住挽清的手,“表姐气色真好。”
挽清抿唇一笑,眉宇间尽是温柔:“这孩子闹腾得很,我是什么也吃不下。”
静安妃比划着询问孕期反应,挽清一一作答。丰隆则被涂山璟拉到一旁,两个男人低声交谈,时不时看向各自的爱妻,眼中满是柔情。
“进屋说吧。”少昊发话,“外面风大。”
一行人向殿内走去。晏清非要挨着挽清走,小手小心翼翼地摸她的肚子:“宝宝什么时候出来呀?”
“还要六个月呢。”挽清柔声回答,“到时候晏晏就是大姐姐了。”
晏清挺起小胸脯:“晏晏会教妹妹认字!”
众人忍笑。清樾和明昭被乳母抱着,好奇地望着这位“肚子鼓鼓”的姨母。明昭突然伸手要挽清抱,吓得丰隆连忙挡在妻子面前:“昭儿乖,姨母现在不能抱你。”
小丫头嘴一瘪,眼看要哭,涂山璟连忙接过女儿:“爹爹抱,姨母肚子里有小宝宝,不能碰。”
明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小手却还是朝挽清的方向伸着。阿念见状,从碟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塞给女儿,这招果然奏效,明昭的注意力立刻被吃的吸引,暂时忘了“失宠”的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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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设在临海的凉亭里。丰隆细心地为挽清布菜,连鱼刺都挑得干干净净。少昊看在眼里,微微颔首:“丰隆倒是会疼人。”
丰隆耳根一红:“应该的。”
静安妃比划道:“挽清喜欢吃什么?我让厨房再做。”
“舅母别忙。”挽清连忙摆手,“这些已经很好了。”
阿念注意到挽清时不时揉腰的小动作,吩咐宫人取来软垫:“表姐靠着会舒服些。”
丰隆感激地看了阿念一眼,接过软垫亲自为妻子垫好。那小心翼翼的模样,仿佛挽清是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“听说馨悦和句芒的婚期定在下月?”挽清问道。
涂山璟点头:“就在句芒的宅院办,不大操大办,只请亲近的人。”
“那小子总算开窍了。”丰隆笑道,“追了我妹妹这么久。”
少昊突然开口:“你父亲可好?”
丰隆神色一肃:“父亲身体硬朗,这次本来要一起来,临行前旧疾发作,只好作罢,留在轵邑城。”
静安妃比划道:“听说辰荣族长年轻时征战留下的伤,需好生调养。”
“舅母说得是。”丰隆恭敬道,“父亲如今也少操劳了,族中事务大多交给我处理。”
阿念与涂山璟交换了一个眼神。当年辰荣熠为保家族,不得不忍痛将幼女和夫人送入西炎为质,如今儿女各有归宿,想必也能安心了。
膳后,女眷们移步内室说话,男人们则留在凉亭品茶。阿念扶着挽清慢慢走,忽然问道:“孕期可还适应?”
挽清摸了摸肚子,眼中泛起温柔的光:“除了前三个月吐得厉害,现在好多了。就是丰隆紧张过头,连杯茶都不让我自己倒。”
阿念轻笑:“他是心疼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挽清望向远处凉亭里丈夫的背影,“只是有时候觉得,能遇见他,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。”
静安妃比划道:“夫妻恩爱,是福气。”
晏清好奇地凑过来:“姨母,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呀?”
“还不知道呢。”挽清柔声道,“晏晏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?”
小丫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:“弟弟!可以跟樾儿一起玩!”
众人轻笑。明昭被乳母抱在怀里,咿咿呀呀地也想参与讨论,那可爱的模样逗得大家直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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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阿念独自来到海边。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,远处几艘渔船正缓缓归航。她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,忽然觉得无比安宁。
“在想什么?”涂山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阿念回头,见他手持一盏琉璃灯,在暮色中泛着微光:“在想...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涂山璟将外袍披在她肩上:“是啊,转眼丰隆都要当爹了。”
“还记得他当年追着小夭跑的样子吗?那时他好像不开窍。”阿念轻笑,“现在眼里只有挽清表姐了。”
涂山璟揽住她的肩:“人总会变的。就像我,从前眼里只有小夭,现在...”
“现在怎样?”阿念挑眉。
“现在眼里心里,都只有我的念念。”涂山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,“满意了?”
阿念耳根发热,却故作镇定:“油嘴滑舌。”
海风拂过,掀起她的裙角。涂山璟突然正色:“蓐收今日收到消息,东海渔民又见到银发男子了。”
阿念身子一僵:“师父?”
“不确定。”涂山璟轻叹,“但很有可能。”
阿念望向远处的海平线,心中百感交集。相柳就像一只漂泊的鸿雁,永远在寻找那个不可能归去的巢穴。
“他好像知道我们在找他。”涂山璟握住她的手,“我想他会回来的。”
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摇曳,映出二人交叠的身影。阿念忽然转身,认真地看着涂山璟的眼睛:“璟,谢谢你...一直陪在我身边。”
涂山璟没有回答,只是低头吻住她的唇。这个吻温柔而绵长,仿佛要将未尽的话语都倾注其中。
远处传来晏清的笑声,夹杂着丰隆逗弄孩子们的声音。夕阳西下,归鸿掠过海面,向着家的方向飞去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