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结
阿念闻言，睫毛轻轻一颤。她从未想过，父王对她的期许竟如此简单纯粹——不是作为王储，不是作为联姻的棋子，仅仅只是作为他的女儿。
殿内熏香袅袅。少昊从怀中取出一枚泛黄的绢帕，小心展开——里面竟包裹着一缕细软的胎发，用红绳仔细系着。
“这是你出生时剪下的。”少昊指尖轻抚过发丝，“接生的嬷嬷说，小公主的胎发又黑又亮，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。”他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，“如今想来，果然如此。”
阿念喉头发紧。她接过绢帕，胎发早已失去当年的光泽，却仍能想象父王将它珍藏百年的模样。
“父王......”她声音哽咽，“姐姐刚回来的时候，我那时不懂事，总怪您偏心姐姐......”
少昊摇摇头：“小夭流落在外多年，我确实存了补偿的心思。但阿念......”他凝视着女儿的眼睛，“父王从未将你当作谁的替身。静安妃性子沉静，与西陵珩截然不同，我待她好，只因她是你的母亲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，轻轻打开了阿念心底尘封已久的锁。那些年少时辗转反侧的夜晚，那些听到宫人闲言碎语后的委屈，忽然都有了答案。
殿外传来晏清银铃般的笑声，夹杂着涂山璟温柔的哄劝声。少昊望向殿门方向，忽然问道：“璟待你可好？”
阿念耳尖微红，点点头：“他......很好。”
“当年你逃婚后，我曾派人查过你的下落...”少昊轻叩桌案，“涂山璟当年的遭遇，涂山篌的所作所为，玱玹的推波助澜，我都知晓。”
阿念心头一跳，下意识为涂山璟辩解：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，璟他......”
“我不是要追究。”少昊打断她，“相反，我很欣赏他。能从那样的绝境中重生，仍保持赤子之心，实属难得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更重要的是，他看你的眼神，与我当年看西陵珩时......一模一样。”
阿念怔住。父王极少提起先王后，此刻突然提及，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。
“阿念。”少昊忽然正色，“父王今日同你说这些，是想告诉你——”
少昊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，落在远处嬉闹的晏清身上，"“血脉亲情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羁绊，莫要像父王一样，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。”
阿念顺着父王的视线望去，只见涂山璟正俯身为晏清系好散开的衣带，晨光为他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。她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，自己是如何蜷缩在涂山璟怀中，听他讲述被兄长背叛的往事。
“父王放心。”阿念将胎发重新包好，郑重地放回少昊手中，“女儿明白。”
少昊收好绢帕，忽然话锋一转：“听说你推行女子科举，朝中反对声不小？”
阿念眸光微闪：“是有几个老臣整日念叨‘牝鸡司晨’，不过——”她狡黠一笑，“蓐收把他们都收拾服帖了。”
“听说辰荣馨悦如今也在朝中。如今在户部做得如何？”
“馨悦？”阿念有些诧异父王会问起她，“她将辰荣旧部的田亩账目理得清清楚楚，连丰隆都自叹弗如。”
少昊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："“你倒是有容人之量。"”
阿念明白父王所指，轻声道：“她也不过是深爱玱玹的可怜人，过去的事...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正说着，殿门被轻轻推开。涂山璟抱着玩累的晏清走进来，小丫头已经睡着了，脸蛋红扑扑的，手里还攥着几枚贝壳。
“岳父。”涂山璟行礼道，"“晏晏非要捡够一百个贝壳送给您，数到三十八就睡着了。”
少昊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，伸手接过外孙女：“这孩子性子倒像你小时候，执拗得很。”
阿念刚要反驳，忽见乳母抱着清樾和明昭，静安妃随后走进来，殿内霎时安静下来。少昊凝视着两个小团子，清樾正努力伸手去够他腰间的玉佩，明昭则安静地趴在阿念肩头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外祖父。
“清樾之名甚好。”少昊沉吟片刻，“明昭...有‘昭华’之意。”
“皓翎明昭...”阿念轻声念着，怀中的小女儿突然‘咯咯’笑起来，仿佛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。
静安妃眼中含泪，少昊虚扶一把，目光柔和：“这些年来，辛苦你了，一人在五神山。”
简单的几个字，却让静安妃瞬间红了眼眶。阿念看着父母之间无声的交流，忽然明白父王对母妃的感情，远比外人想象的要深沉。
傍晚时分，阿念独自来到五神山后的海棠林。这里是她小时候常来的地方，每当受了委屈，就会躲在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下偷偷哭泣。
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，阿念发现树干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——那是她小时候量身高时刻的。
“果然在这里。”
涂山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阿念回头，见他手持一盏琉璃灯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。
“你怎么...”
“岳父说你一定会来这里。”涂山璟将外袍披在她肩上，“夜里风大，当心着凉。”
阿念靠在他怀中，轻声道：“父王他...其实一直都很爱我。”
“当然。”涂山璟吻了吻她的发顶，“就像我们爱晏晏和昭华他们一样。”
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摇曳，映出二人交叠的身影。阿念忽然想起什么，从袖中取出那枚珍藏多年的贝壳。
“还记得这个吗？”
涂山璟眸光一软：“你竟还留着。”
“那时候你可讨厌我了，心中只有小夭。”阿念故意撇嘴，“整天冷着张脸，好像我欠你钱似的。”
涂山璟低笑，将她搂得更紧，夜风拂过，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。阿念忽然转身，认真地看着涂山璟的眼睛：“璟，谢谢你...谢谢你来爱我。”
琉璃灯‘啪’地一声轻响，爆出个灯花。涂山璟没有回答，只是低头吻住她的唇，这个吻温柔而绵长，仿佛要将未尽的话语都倾注其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