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 周穆王(二)
周穆王三十七年,西周王朝的统治已步入中期。此时,南方荆楚之地的部分部落虽在昭王南征后表面臣服,但随着时间推移,又逐渐显露反叛迹象——部分部落拒绝向周王室缴纳贡赋,甚至袭击周王朝派驻南方的官吏,南方局势暗流涌动。穆王深知,若不及时镇压叛乱,周王朝在南方的统治根基将被动摇。于是,他决定效仿先王昭王,集结全国精锐,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南征,以重振周室威严,巩固南方疆域。
穆王此次南征,动用了西周王朝的核心军事力量——“九师”。西周时期,“师”是最高军事编制,每师约一万人,“九师”即九万大军,涵盖了戍卫镐京的“西六师”与驻守东都成周的“东八师”中的精锐部队。这些士兵皆经过严格训练,装备着当时最先进的青铜兵器(戈、矛、剑、戟)与战车,战斗力极强。为确保南征顺利,穆王还任命了经验丰富的南宫氏(曾参与昭王南征)为统帅,负责整体军事指挥;同时派遣熟悉南方地形的汉阳诸侯(如曾国、邓国)作为向导,为大军引路。
出征之日,西郑城外旌旗招展,鼓声震天。穆王亲自来到军营,向将士们发表誓师演讲:“荆楚蛮夷,忘周室之恩,拒纳贡赋,侵扰边民,此乃大逆不道。今朕率九师南征,誓要平定叛乱,复我周威!凡奋勇杀敌者,朕必重赏;若有临阵退缩者,军法处置!”将士们深受鼓舞,齐声呐喊“愿随天子,平定荆楚”,声浪直冲云霄。随后,九师大军如汹涌潮水般向南进发,沿着昭王南征的旧路,经方城、曾国,直抵汉水北岸。
荆楚部落得知周军来袭,虽集结兵力抵抗,但在西周九师的绝对实力面前,很快溃不成军。穆王采取“军事打击与政治收服相结合”的策略:对顽固抵抗的部落,周军全力猛攻,攻破其据点后,将部落首领迁往中原,以示惩戒;对愿意臣服的部落,则保留其原有统治结构,只需向周王室缴纳贡赋,并派遣质子前往西郑,以示忠诚。
在汉水南岸的关键战役中,周军与荆楚最大的部落“鄂部”展开激战。鄂部凭借汉水天险,在南岸修筑工事,企图阻挡周军渡河。南宫氏见状,命令士兵连夜打造船只,并派一支精锐部队从上游浅滩偷渡,绕到鄂部后方发起突袭。鄂部腹背受敌,军心大乱,周军趁机强渡汉水,一举攻破鄂部据点。此战之后,荆楚其他部落再也无力抵抗,纷纷派人向周军请降。穆王在汉水南岸举行受降仪式,接受各部落的贡赋与质子,正式将荆楚之地重新纳入周王朝的统治范围。
穆王此次南征,并非单纯的军事行动,更是一次“宣扬周威、促进融合”的战略举措。大军所到之处,穆王不仅派遣官吏整顿地方秩序,还将中原的农耕技术、青铜铸造技术与礼仪文化传入荆楚地区——他命令工匠在荆楚部落的聚居地建造青铜作坊,教授当地人铸造农具与礼器;同时让史官向部落贵族传授西周的礼仪制度,要求他们遵循“君臣、父子、夫妇”的伦理规范。
这些举措,不仅让荆楚部落逐渐认同周王朝的统治,更推动了中原文化与南方土著文化的深度融合。许多荆楚部落的贵族开始学习中原文字,穿着中原服饰,甚至仿照西周的制度建立部落内部的管理体系。南征之后,周王朝的疆域向南扩展至长江中游的洞庭湖流域,影响力直达今湖南、江西一带,为后世楚国在南方的崛起奠定了文化与地理基础。
南征胜利后,穆王并未立即返回西郑,而是决定仿照大禹“涂山会盟”的典故,在涂山(今安徽怀远东南)举行盛大的诸侯集会。涂山是上古时期大禹召集诸侯、确立统治秩序的圣地,穆王选择在此会盟,意在向天下诸侯宣告:周王朝的统治如同大禹时代般稳固,自己是“承天应命、统御九州”的天子。
为筹备涂山会盟,穆王提前三个月便下令整修涂山祭坛,并在祭坛周围建造临时宫殿与诸侯馆舍。祭坛以青石铺就,高达九丈,象征“九州归一”;宫殿则采用中原最先进的建筑技术,屋顶覆盖琉璃瓦,梁柱上雕刻着龙凤纹饰,尽显周王室的奢华与威严。同时,穆王还命令各地诸侯携带本国的珍稀贡品前来参会——东方诸侯需献上鱼盐、丝绸,南方诸侯需献上象牙、翡翠,西方诸侯需献上玉石、良马,北方诸侯需献上皮毛、弓箭。
会盟前夕,涂山脚下已是人声鼎沸。来自天下九州的诸侯,率领着本国的精锐部队与使者团,陆续抵达涂山。他们的队伍绵延数十里,旗帜各异,服饰不同,却都带着对周王室的敬畏之心。周军士兵在涂山周围布防,维持秩序,确保会盟顺利进行。
会盟当日,天朗气清,祥云缭绕。穆王身着天子礼服(玄衣纁裳,头戴冕冠),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,登上涂山祭坛。随后,司仪官高声宣读诸侯名单,各诸侯按照爵位高低,依次登上祭坛,向穆王行“稽首礼”(古代最隆重的礼仪,跪下后双手触地,额头贴手),并献上本国的贡品。
东方徐国的诸侯献上了一匹“日行千里”的宝马,北方犬戎的使者献上了一张“能射百步”的强弓,南方荆楚的部落首领献上了一块“重达百斤”的翡翠……穆王一一接受贡品,并对各诸侯的忠诚表示嘉奖。随后,穆王发表训诫,他站在祭坛之上,声音洪亮,传遍涂山:“朕承先王之业,南征荆楚,北服犬戎,东定徐乱,皆为守护周室社稷,安抚天下百姓。今日在此会盟,愿与众诸侯同心同德,共守盟约:凡诸侯者,需遵周法,按时纳贡,若有叛乱者,天下共击之!”
各诸侯齐声回应:“愿遵天子之命,永守盟约!”随后,穆王命人宰杀牛羊,将其血涂在盟书上,与众诸侯共同签署盟约,以示“血为誓,永不背叛”。会盟结束后,穆王在临时宫殿中设宴,款待诸侯与使者,席间演奏中原的雅乐,表演歌舞,场面盛大而热烈。
涂山会盟是周穆王统治时期的重要政治事件,其意义远超一场简单的“诸侯聚会”。从政治层面来看,会盟通过“诸侯朝拜、签署盟约”的形式,再次确认了周王朝的“天下共主”地位,让各诸侯意识到“背叛周室将面临天下共击”,从而巩固了周王朝的统治秩序。从文化层面来看,会盟期间,各诸侯带来了本国的文化与物产,中原的雅乐、礼仪与各地的歌舞、技艺相互交流,推动了西周时期的文化融合。
涂山会盟后,周王朝的权威达到顶峰,天下诸侯皆以“追随穆王”为荣,西周王朝进入了“四方来朝,天下太平”的鼎盛时期。
涂山会盟结束后,穆王心中涌起了“东游”的念头。他厌倦了朝堂的繁琐政务,渴望探索东方的未知世界,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。于是,他将朝政暂时交给太宰(百官之首)打理,带着少数随从与侍卫,踏上了东游之旅。
穆王东游的路线,从涂山出发,经今安徽、江苏、山东一带,沿途游览名山大川,访问地方诸侯。所到之处,百姓夹道欢迎,诸侯设宴款待,穆王沉醉于东方的秀丽风光与丰富物产,乐而忘返。
当穆王抵达今山东一带时,陵翟国(当时东方的一个小国,位于今山东潍坊附近)的使臣前来拜见。陵翟国国力弱小,长期受到周边大国毕国的欺压,此次得知穆王东游,便希望借助周王室的力量,与毕国达成和平协议。使臣向穆王献上了“百匹良马”——这些马身姿矫健,毛色鲜亮,是陵翟国最珍贵的物产;同时,使臣还归还了此前毕国被陵翟国夺走的“宝器”(一件青铜鼎,象征毕国的国祚),并请求穆王从中斡旋,让陵翟国与毕国缔结和平协定。
穆王见陵翟国态度诚恳,又念及“天下太平”的初衷,便答应了使臣的请求,派遣使者前往毕国,传达“两国罢兵、和平共处”的意愿。毕国诸侯起初表示同意,然而,当陵翟国按照约定撤走边境驻军后,毕国却突然撕毁协议,以“陵翟国曾侵犯毕国领土”为由,再次对陵翟国发起进攻。陵翟国猝不及防,节节败退,不得不再次向穆王求援。
穆王得知毕国背信弃义,十分愤怒,他立即停止东游,派遣将领白□率军前往救援陵翟国。白□是西周时期的著名将领,时任“师氏”(负责统领王宫卫队),以“勇猛善战、沉着冷静”闻名。接到命令后,白□迅速集结了“有司”(行政官员,负责后勤)、“师氏”(王宫卫队)、“虎臣”(精锐士兵)等军事力量,共计五千人,日夜兼程,赶赴毕国与陵翟国的交战之地——棫林(今陕西凤翔境内,毕国的核心领地之一)。
抵达棫林后,白□并未立即发起进攻,而是先派人侦察毕军的部署。他发现毕军人数众多,且占据了棫林的有利地形,若强行进攻,周军必遭重创。正当白□一筹莫展时,他的部下□母(一位女性将领,以“健走聪敏、足智多谋”著称)向他献上一计:“毕军虽众,但骄傲轻敌,且粮草囤积在后方营地,防备薄弱。我们可派一支精锐部队夜袭毕军粮营,烧毁其粮草,毕军必乱;同时,正面部队佯装进攻,吸引毕军注意力,待其混乱后,再全军出击,必能取胜。”
白□采纳了□母的计策,他挑选了两百名精锐士兵,由□母率领,趁夜绕到毕军粮营后方,纵火焚烧粮草;同时,命令正面部队擂鼓呐喊,佯装进攻。毕军见周军正面进攻,急忙调集兵力防守,却不料后方粮营起火。粮草被烧,毕军军心大乱,士兵纷纷溃散。白□趁机率领正面部队发起猛攻,毕军无力抵抗,大败而逃。
此战,周军大获全胜,俘虏毕军将领两人(“执讯二夫”),缴获兵器(兵、矛、盾、戈)百余件,俘虏士兵百余人,成功击退毕军,解救了陵翟国。□母在战役中的出色表现,不仅打破了“女子不能参军”的传统观念,更成为周军中的一段佳话。
九月既望(农历九月十六日),穆王返回西郑,得知棫林之战的胜利后,十分高兴。他命人将白□、□母等有功将领召至王宫,准备予以嘉奖。当时,穆王的妃子王俎姜(以“贤德聪慧”著称,深得穆王信任)主动提出,由她代表穆王向将领们颁发赏赐,以彰显王室对功臣的重视。
在王宫的大殿上,王俎姜派遣内史友、员(内史是负责起草文书、传达王命的官员)向白□等人赐予“玄衣”。玄衣是西周时期的高级礼服,以黑色丝绸制成,质地精良,色泽深沉,象征着“尊贵与荣耀”;衣摆处采用“裸襟”设计(衣襟不缝合,露出内衬),既便于行动,又彰显出一种豪迈不羁的气质,非常适合赏赐给战功赫赫的将领。
白□等人接过玄衣,跪地谢恩:“谢天子与王妃恩典,臣等愿为周室肝脑涂地,在所不辞!”王俎姜笑着回应:“诸位将领奋勇杀敌,守护周室疆土,此乃大功,理应受赏。望诸位日后继续为周室效力,再创佳绩。”此次嘉奖,不仅是对将领们功绩的肯定,更体现了周穆王时期“君臣同心、赏罚分明”的统治理念。
周穆王四十年孟春,春寒料峭,万物复苏。穆王结束了长达三年的东游之旅,返回南郑(当时周王朝的重要都城之一,今陕西华县)。此时的穆王已年近七旬,他深知“治理国家,法制为先”,于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整顿法制、完善制度上,为周王朝的长治久安奠定基础。
穆王返回南郑后,首先任命吕侯(又称甫侯,西周时期的贤臣,以“公正无私、精通律法”闻名)为司寇。司寇是西周时期掌管司法、刑狱的最高官员,负责审理案件、制定律法、监督地方司法官员。穆王对吕侯寄予厚望,他对吕侯说:“天下初定,然地方官吏仍有滥用刑罚、欺压百姓者,朕命你为司寇,务必整顿司法,使律法公正,百姓安居。”
吕侯上任后,立即展开了一系列整顿措施:他派人前往各地,调查地方官员的司法情况,严惩了一批“贪赃枉法、草菅人命”的官吏;同时,建立了“案件复核制度”,规定地方审理的重大案件(如死刑案)必须上报司寇,由司寇复核后才能执行,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。在吕侯的治理下,南郑及周边地区的司法秩序逐渐好转,百姓告状有门,冤屈得以昭雪,社会风气日益清明。
周穆王五十一年,穆王已年近八旬,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,便决定将西周的律法进行系统整理,制定一部成文法典,以传之后世。于是,他命令吕侯主持法典的编纂工作,吕侯召集了一批精通律法的史官与大臣,历时一年,终于完成了《吕刑》的制定。
《吕刑》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第一部有明确记载的成文法典,全文共三章,涉及“五刑”(墨、劓、剕、宫、大辟)、“五罚”(以罚金代替刑罚)、“五过”(官员的五种过失)等内容。《吕刑》的核心思想是“明德慎罚”,即强调“以道德教化为主,刑罚为辅”,同时注重“量刑公正”——对于老幼、残疾之人,即使触犯刑罚,也可减轻或免除处罚;对于证据不足的案件,不得随意定罪。此外,《吕刑》还规定了“法官的责任”,若法官因“贪赃、徇私、畏惧权势”而判错案件,将承担与罪犯相同的刑罚。
穆王在颁布《吕刑》时,召集文武百官与各地诸侯,在南郑王宫举行了隆重的颁布仪式。他对众人说:“《吕刑》乃周室之法,亦是天下之法。凡周之臣民,无论贵族还是平民,皆需遵守。望众卿与诸侯以身作则,推行《吕刑》,使天下公正,百姓安宁。”《吕刑》的颁布,标志着西周的法制建设进入成熟阶段,对后世中国的法制体系产生了深远影响,成为“中华法系”的重要源头。
周穆王在位约五十五年,是西周历代君主中统治时间最长的一位。他的一生,充满了传奇色彩,既有辉煌的成就,也有明显的过失。
从功绩来看,穆王通过南征荆楚、北击犬戎、东定徐乱,扩大了周王朝的疆域,将西周的影响力推向顶峰;他举行涂山会盟,巩固了周王室的“天下共主”地位,凝聚了诸侯;他任命吕侯,颁布《吕刑》,完善了西周的法制体系,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制度遗产;他的西行与东游,推动了中原与周边地区的文化交流,展现了西周王朝的开放与包容。
从过失来看,穆王北击犬戎的战略失误,导致西周与犬戎长期对立,北方边患加剧,国力逐渐透支;他长期的军事扩张与巡游,消耗了大量的人力、物力,加重了百姓的负担,为西周后期的衰落埋下了隐患;晚年的穆王好大喜功,对诸侯的控制逐渐减弱,导致地方贵族势力崛起,中央集权的统治基础出现松动。
尽管如此,周穆王仍是西周历史上极具影响力的君主。他的统治时期,是西周王朝的“鼎盛时期”,他的军事扩张和制度建设为周王朝的繁荣奠定了基础,但他的过度征伐也给国家带来了不稳定因素。然而,他对西周的历史和文化,都有着深远的影响。他的一生,可以说是西周历史的一个缩影,充满了传奇与变革,展现了那个时代的辉煌与挑战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