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断讼称王

商周之际,虞国(今山西平陆)与芮国(今陕西大荔)虽同为商朝册封的诸侯国,却因“疆土边界”与“黄河渡口控制权”的纠纷,积怨多年。两国接壤地带的土地肥沃,又坐拥黄河重要渡口——此渡口是西部诸侯与商朝贸易的必经之路,谁掌控渡口,便能获得丰厚的关税收益。为此,虞国与芮国多次爆发冲突:先是芮国强行占据渡口,收取高额关税;后是虞国派兵夺回渡口,还侵占了芮国的几处耕地。双方互不相让,甚至动用武力,却始终无法彻底解决争端。

当时,商朝国力衰退,纣王沉迷酒色,对诸侯纷争置之不理;其他诸侯或因“实力不足”,或因“不愿得罪任何一方”,均拒绝出面调解。就在两国准备“倾尽全国兵力决战”之际,有大臣向两国君主提议:“西伯姬昌在周国广施仁德,百姓安居乐业,诸侯皆服,不如前往周国,请西伯为我们裁决,想必他能给出公正结果。”虞、芮两国君主虽对姬昌心存疑虑,却也无更好办法,便各自派遣使者,带着随行人员,前往周国寻求仲裁。

当虞、芮使者踏入周国境内时,他们心中满是“戒备与揣测”——在他们的认知里,大国君主多“恃强凌弱”,此次求断,或许还要付出“贿赂”才能获得公正。然而,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。

从边境到岐周都城的路上,使者们看到,周国百姓相遇时,无论老少,都会相互谦让——年轻人力争让老年人先行,读书人主动为农夫让路,商贩之间交易时“童叟无欺”,甚至连孩童玩耍时,都遵循“长幼有序”的规则,从不争抢玩具。

在田间,农夫们耕作时“互助互利”,谁家劳动力不足,邻里便主动帮忙;在村落里,家家户户敞开院门,无需担心盗窃;遇到行人问路,村民们会热情指引,甚至邀请其进屋歇息、饮水。

抵达岐周都城后,使者们看到,周国官员出行时“轻车简从”,从不扰民;百姓若有诉求,可直接前往“议事堂”申诉,官员会耐心倾听,当场给出答复;就连姬昌的侍从,也待人温和,无半分“权贵傲慢”。

这一幕幕和谐景象,让虞、芮使者深受触动。他们驻足街头,看着周国百姓“谦和有礼、互帮互助”的模样,不禁想起自己国家因“争地、争渡口”而兵戎相见、百姓流离的场景,心中满是惭愧。一位虞国使者叹息道:“我们两国为了一点土地和利益,争斗不休,甚至要牺牲百姓性命,而周国人却能彼此谦让,连日常相处都守礼守德。若我们再继续争下去,不仅会被周国百姓耻笑,更是对‘诸侯道义’的践踏,又有何颜面寻求西伯裁决?”

芮国使者也点头附和:“西伯无需多言,仅看周国的风气,便知他的仁德。我们此次前来,本是为‘争利’,如今看来,‘礼让’才是正道。不如我们主动和解,将争议土地划为‘公共牧场’,渡口由两国共同管理,共享收益,岂不比争斗更好?”

两位使者达成共识后,未再前往朝堂拜见姬昌,便各自返回国家。虞、芮两国君主听闻使者的描述与提议后,也深受触动,当即同意“和解”——他们不仅划定了公平的边界,还将争议渡口改为“免税通商口岸”,促进了两国贸易发展。

“虞芮息讼”的消息,如同“春风拂过草原”,迅速传遍天下诸侯。诸侯们听闻后,纷纷感叹:“西伯无需出兵,仅凭‘仁德之风’便能化解诸侯纷争,这才是真正的‘圣人之治’!”

此后,越来越多的诸侯遇到纠纷时,不再寻求商朝裁决,而是主动前往周国,请求姬昌调解。

邘国与邢国因“水源分配”争执时,姬昌亲自前往两国边境,勘察水源后,提出“分季节供水”的方案,既满足了邘国的农业灌溉需求,也保障了邢国的生活用水,两国君主心悦诚服。

蜀国与巴国因“盐矿归属”爆发冲突时,姬昌派遣使者前往调解,提议“盐矿由两国共同开采,收益平分”,还帮助两国修建了“盐道”,促进了两地经济交流,化解了多年恩怨。

每一次调解,姬昌都秉持“公正、公平”的原则,不偏袒任何一方,更不借机“谋取私利”,仅以“化解矛盾、促进和平”为目标。渐渐地,诸侯们不仅将姬昌视为“纠纷裁决者”,更将他视为“天下秩序的维护者”——当时,商朝统治愈发残暴,纣王滥杀无辜、加重赋税,诸侯们早已心生不满,而姬昌的“仁德”与“公正”,恰好成为了他们心中的“希望之光”。

据《史记·周本纪》记载,在“虞芮息讼”后的两年里,先后有“四十余国”派遣使者前往周国,表示“愿归附西伯,听从号令”。此时的姬昌,虽名义上仍是商朝的“西伯”,却已拥有了“天下诸侯共主”的实际地位。

在诸侯们的“再三恳请”下,姬昌于岐周举行了“称王大典”,史称“周文王”。大典当天,诸侯们纷纷前来庆贺,献上本国的珍宝与特产;周文王则在大典上宣布:“吾必承先祖之德,继仁德之路,保百姓安宁,护诸侯和睦,共抗暴政,以安天下。”这一宣言,不仅确立了周文王“天下共主”的地位,更明确了周国“以仁德伐商”的目标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周文王在称王之后,将虞、芮两国使者当年驻足感悟“仁德”的地方,命名为“告邑”。“告”意为“告知天下”,“邑”为“城邑”,“告邑”的命名,既是为了纪念“虞芮息讼”这一标志性事件,也是为了向天下宣告:周国将以“仁德”为核心,追求和平、和谐的秩序,成为诸侯与百姓的“庇护之地”。“告邑”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周国的重要城邑,成为“仁德治国”的象征,吸引了更多百姓与贤才前来归附。

周文王晚年时,深知“伐商大业非一日之功”,为了让儿子周武王(姬发)继承自己的理念,完成“灭商建周”的使命,他写下了《保训》一文,作为留给周武王的“政治遗嘱”。这篇文献后来被收录于清华简(2008年入藏清华大学的战国竹简),得以重见天日,为我们揭示了周文王治国理政的核心思想——“中道”。

在《保训》中,周文王以“舜的事迹”为核心,向周武王阐释了“中道”的起源与内涵:“昔舜旧作小人,亲耕于历丘,恐求中,自稽厥志,不违于庶万姓之多欲。厥有施于上下远迩,乃易位迩稽,测阴阳之物,咸顺不逆。舜既得中,言不易实变名,身滋备惟允,翼翼不懈,用作三降之德。帝尧嘉之,用受厥绪。”

这段话的核心,是周文王通过舜的经历,告诉周武王:舜原本是民间的普通农夫,却始终“追求中道”——他亲自耕作,深入了解百姓的需求,从不违背百姓的意愿;处理事务时,会从“上下远近”各个角度考察,顺应阴阳变化的规律,不偏不倚;获得“中道”后,他言行一致,始终保持谨慎不懈的态度,最终因“仁德与中道”得到尧的认可,继承了尧的君位。

周文王所倡导的“中道”,并非简单的“折中主义”,而是一套完整的“处世哲学与治国理念”,其核心内涵包括三个层面:

对己要自我省察,坚守本心。“中道”要求君主与臣子“常自省”,如舜“自稽厥志”,时刻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“仁德”,是否顺应百姓需求,不被私欲与偏见左右;

对人要公正无私,兼顾各方。处理人际关系与诸侯纠纷时,要“不偏不倚”,如周文王调解虞芮之争、邘邢水源之争时,既不偏袒强国,也不忽视弱国,兼顾各方利益,实现“共赢”。

对事要顺应规律,灵活应变。治理国家与应对天下大势时,要“顺测阴阳之物,咸顺不逆”,即顺应自然规律(如农业生产的季节变化)与社会规律(如民心向背),既不盲目冒进,也不保守退缩,灵活调整策略。

“中道”思想不仅是周文王对舜的治国智慧的继承,更是他结合周国发展经验的“创新”,对周国的崛起与后来西周的建立,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在指导对商策略方面,要韬光养晦,伺机而动:周文王时期,周国实力虽强,却仍不足以与商朝正面抗衡。为此,他践行“中道”——既不与商朝“硬碰硬”(避免过早引发商朝警惕),也不“依附妥协”(暗中发展实力,联合诸侯)。他通过“献地废炮烙”赢得民心,通过“调解诸侯纷争”扩大影响力,通过“发展农业与军事”增强国力,最终在“时机成熟”时,由周武王发动“牧野之战”,一举灭商。

它奠定周人治国理念:以仁政为基,中道为纲。周文王将“中道”融入治国的方方面面——政治上,实行“德治”,选拔贤才(如吕尚、散宜生),倾听百姓诉求;经济上,推行“九一而助”的井田制,既保障国家税收,又减轻百姓负担;文化上,倡导“礼义廉耻”,以道德教化百姓,使百姓“自觉守序”。这些理念被周武王继承,成为西周“分封制”“宗法制”“礼乐制”的思想基础,保障了西周数百年的稳定。

它开启儒家思想渊源——仁德与中道的传承。周文王的“中道”思想,与“仁德”理念相结合,成为后来儒家思想的重要源头。孔子在创立儒家学派时,大力倡导“中庸之道”(即“中道”的发展),强调“过犹不及”“和而不同”,这与周文王“顺测阴阳、不偏不倚”的理念一脉相承;孟子主张“仁政”,也深受周文王“怀保小民”“以德治国”思想的影响。可以说,《保训》中的“中道”思想,是中国古代“德治”与“中庸”思想的“起点”,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。

从“虞芮息讼”的仁德感化,到“告邑”命名的象征意义,再到《保训》中“中道”思想的传承,周文王以“德”立威,以“智”谋国,不仅为周国崛起奠定了基础,更为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与文化发展,留下了宝贵的遗产。他的故事与智慧,至今仍是“以德治国、以和为贵”的典范,闪耀着跨越千年的光芒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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