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姒发承业
姒发继位时,夏王朝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——父亲姒皋以十年改革为王朝续上生机,诸侯重新归附,民生稍有起色;但商部落的崛起已如暗潮涌动,内部吏治隐患仍在,王朝的复兴不过是衰亡大趋势中的短暂回稳。
这位夏朝第十六任君主,一边承袭父志守护基业,一边在危机中寻访贤才,试图为摇摇欲坠的夏室注入新活力。他的统治,既有守成的稳健,也有变革的尝试,却终究难抵历史洪流,成为夏朝覆灭前最后一段“回光返照”式的治世。
帝皋十一年秋,姒皋因积劳成疾病逝于西河王宫,身为太子的姒发以嫡长子身份主持葬礼。彼时的西河新都,虽不及老丘繁华,却因姒皋的改革而透着一股安定气息——王宫之外,集市上商贩往来不绝,农户们正忙着秋收;王宫之内,文武百官身着素服,神色肃穆,既为逝去的君主哀悼,也对新君充满期待。
夏发元年(公元前1668年),姒发在西河王宫举行登基仪式。与父亲姒皋继位时的“临危受命”不同,姒发接手的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:经过姒皋十一年的治理,夏朝的粮食储备充足,军队战斗力有所恢复,原本背离的诸侯大多重新向夏王朝缴纳贡赋。
登基消息传出后,各诸侯的反应远超预期。在姒皋继位初期,诸侯们对夏朝多是“冷淡观望”,甚至有部分诸侯借故不来朝贡;而到了姒发登基时,诸侯们纷纷派遣使臣,带着厚重的礼物赶赴西河——东方的夷族诸侯献上珍贵的象牙与珍珠,南方的苗蛮部落送来青铜矿石,西方的羌氏方国则带来良马与皮毛。这些使臣不仅是来祝贺姒发登基,更是来吊唁姒皋,用实际行动表达对夏王朝的认可。
朝贺仪式上,使臣们还带来了精心准备的歌舞:东夷的《羽舞》舞姿轻盈,象征对夏王的臣服;西羌的《牧歌》曲调雄浑,展现边疆的安定。姒发端坐于王座之上,看着下方跪拜的使臣与欢腾的歌舞,心中既有对父亲功绩的感慨,也有对自身使命的清醒认知——诸侯的归心,并非源于他个人的威望,而是父亲数十年改革的成果;若想守住这份基业,甚至让夏朝复兴,他必须付出更多努力。
姒发深知,自己初登王位,根基未稳,最稳妥的策略便是“萧规曹随”,延续父亲姒皋的治国方针。他在位初期,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姒皋时期的政治、经济与军事制度:
政治上:继续重用父亲信任的老臣,如司徒姒牟、司马姒虎等,避免因人事变动引发朝堂动荡;同时严格执行“监御史”制度,定期派官员巡查地方,打击贪腐,确保政令畅通。
经济上:以农业为核心,下令在黄河、洛河沿岸修缮更多灌溉渠道,推广“垄作”与“轮作”技术——前者便于排水防涝,后者能保持土壤肥力,两种技术结合,使夏朝的粮食产量较姒皋时期又提升了一成。此外,他还鼓励手工业者改进青铜冶炼工艺,生产更多的农具与武器,既满足农业需求,也增强军事力量。
民生上:延续“减免灾区赋税”的政策,每当地方遭遇水旱灾害,姒发都会第一时间派遣官员前往赈灾,开仓放粮,组织百姓重建家园。他还效仿父亲,时常微服出巡,深入民间了解疾苦——有一次,他在西河郊外看到农户因农具破旧而无法及时收割,当即下令王室工匠为周边农户打造百套青铜农具,此事传开后,百姓对他的认可度大幅提升。
这些“守成之策”虽无创新,却极为有效。在姒发继位的前五年,夏朝保持了社会稳定,粮食丰收,诸侯臣服,王朝的威望进一步巩固,甚至有诸侯感叹:“皋王之后,发王继之,夏室或可再兴矣。”
就在夏朝表面稳定的同时,潜藏的危机正逐渐浮出水面——最致命的威胁,来自黄河下游的商部落。商部落自孔甲时期便开始崛起,首领子主癸(商汤之父)是一位极具野心与谋略的统治者。在姒皋统治时期,子主癸本想趁夏朝动荡之机进攻,却因姒皋改革后国势复兴而暂时收敛,转而采取“表面臣服,暗中发展”的策略。
子主癸将都城从河北殷邑迁回河南谷熟后,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张:
他训练了一支以步兵为主、骑兵为辅的军队,配备锋利的青铜兵器,先后征服了周边的葛、韦、顾等小方国。这些方国原本是夏朝的属国,子主癸征服它们后,不仅掠夺了大量粮食与人口,还将其军队编入商部落,实力大增。
商部落控制了黄河下游的航运通道,垄断了中原与东夷的贸易往来,通过贩卖盐、青铜器物等商品,积累了巨额财富。据后世考古发现,当时商部落的青铜冶炼技术已远超夏朝,甚至能铸造出重达数百斤的青铜礼器,足见其经济与技术实力。
子主癸对仍忠于夏朝的诸侯采取“拉拢与威慑并举”的策略——对弱小诸侯,直接武力征服;对实力较强的诸侯,则以“结盟”为名,许以好处,诱使其脱离夏朝的控制。到姒发继位第十年时,商部落已控制了整个北方地区(今河南东部、山东西部、河北南部),成为夏朝最强大的对手。
对于商部落的扩张,姒发并非毫无察觉。他曾多次派遣使臣前往谷熟,斥责子主癸“擅攻属国,违背臣道”,要求他归还征服的方国。但子主癸表面上对使臣恭敬有加,承诺“不再扩张”,暗地里却继续进攻周边部落,根本不把夏朝的警告放在眼里。
除了商部落的威胁,夏朝内部的诸侯离心问题也逐渐加剧。
姒皋时期,诸侯之所以重新归附,主要是因为夏朝国势复兴,且姒皋以“恩威并施”的方式拉拢诸侯;而到了姒发统治中期,随着商部落的崛起,一些实力较强的诸侯开始动摇——他们既担心夏朝无法抵御商部落的进攻,又觊觎商部落的财富与势力,逐渐对夏朝采取“阳奉阴违”的态度。
最典型的便是豕韦国(今河南滑县一带)。豕韦国是夏朝的老牌属国,在姒不降、姒皋时期一直忠于夏朝,甚至多次出兵协助夏朝平定叛乱。但到了姒发时期,豕韦国首领见商部落实力强大,便暗中与子主癸联系,不仅减少了向夏朝的贡赋,还拒绝派兵参与夏朝的军事演习。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昆吾、顾等方国,这些诸侯的离心,使得夏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幅减弱,王朝的统治根基开始松动。
面对这些问题,姒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。他意识到,单纯的“守成”已无法应对当前的危机——若想保住夏朝,必须找到贤才,制定新的策略,既能遏制商部落的扩张,又能重新凝聚诸侯。于是,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:放下君主的身段,亲自寻访贤能之士。
在古代,君主寻访贤才多是通过官员举荐或诏令征召,亲自微服寻访的情况极为罕见。姒发之所以如此,一方面是因为他深知朝堂之上多是“守旧之臣”,缺乏应对危机的创新思维;另一方面,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,向天下人展现自己求贤若渴的诚意,重塑君主的威望。
姒发继位第十二年的一个夏日,他脱下龙袍,换上普通贵族的服饰,带着两名亲信侍从,悄悄离开了西河王宫。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,沿着黄河沿岸的村落一路向东,走访农户、工匠与隐士,希望能找到有才能的人。
一天午后,天**然乌云密布,一场大雨倾盆而下。姒发三人来不及躲避,只好快步跑到附近一户农家的屋檐下避雨。这户农家十分简朴,土墙草顶,院中有一个马棚,里面养着几匹健壮的马匹。此时,一位身着粗布衣裳、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从马棚中走出,手里拿着一把草料,准备喂马。
这位老者便是关龙逄。他本是夏朝的低级官员,因不满朝堂的腐败与诸侯的离心,辞官归隐,回到家乡以养马为生。姒发见老者虽衣着朴素,却气度不凡,便主动上前拱手行礼,与他攀谈起来。
起初,两人只是闲聊天气与农事。但随着话题深入,姒发发现关龙逄对天下大势有着独到的见解——当谈及商部落扩张时,关龙逄直言:“商之强,非一日之功;夏之弱,非一时之失。商侯子主癸善用贤才,轻徭薄赋,故能得民心;而夏室近年虽稳,却无长远之策,诸侯离心,民力渐疲,若不早做改变,恐有危局。”这番话直击要害,让姒发心中一震,当即意识到,自己苦苦寻找的贤才,或许就在眼前。
姒发不再隐瞒身份,向关龙逄表明了自己的君主身份,并虚心请教治国之策。关龙逄见姒发态度诚恳,便以自己最熟悉的“养马之道”为喻,阐述治国的道理:
“养马者,需知马之习性:饥则喂之,渴则饮之,病则治之,劳则息之。若一味鞭打驱策,马必疲敝;若过度溺爱,马必骄纵。治国亦如此——百姓如马,君主如养马者。需轻徭薄赋,使百姓有饭吃、有衣穿,此为‘喂之饮之’;需兴修水利、推广农术,助百姓安居乐业,此为‘治之息之’。若只知搜刮民财、滥用民力,百姓必生怨恨,国家必生动荡。”
接着,姒发又问“为君之道”,关龙逄回答:“为君者,当谦恭待人,不骄不躁。对臣下,需信任而不猜忌,重用而不束缚,使贤才愿为己用;对百姓,需视民如子,体察疾苦,不可漠视民生。此外,还需明辨是非,严惩贪腐,整顿吏治,使朝堂清明。唯有如此,社稷才能安定,诸侯才能归附,国家才能长治久安。”
关龙逄的话,字字珠玑,既指出了夏朝当前的问题,也给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。姒发听后,茅塞顿开,当即邀请关龙逄随他返回王宫,辅佐自己治理国家。关龙逄见姒发有求贤之心、改革之志,便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回到西河王宫后,姒发立即下旨,任命关龙逄为大夫,让他参与朝政。关龙逄上任后,很快展现出卓越的才能:
他提出“整顿吏治,裁汰冗官”的建议,淘汰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,提拔了一批有才能的年轻官员,使朝堂风气为之一新;同时,他完善了“诸侯朝贡制度”,规定诸侯需定期向夏朝汇报政务,对忠于夏朝的诸侯给予奖励,对离心的诸侯则进行警告,有效遏制了诸侯背离的趋势。
他建议姒发“与民休息,薄赋轻徭”,减少了百姓的赋税与徭役,同时鼓励商人和手工业者发展,开放边境贸易,使夏朝的经济进一步恢复。
他提出“联弱制强”的策略,拉拢那些实力较弱、仍忠于夏朝的诸侯,组成“反商联盟”,共同抵御商部落的扩张。同时,他还建议加强军队训练,改进青铜武器,提高军队的战斗力。
在关龙逄的辅佐下,夏朝的国势再次出现复兴迹象:诸侯重新归附,百姓安居乐业,军队战斗力有所提升,商部落首领子主癸见夏朝重新稳定,也暂时停止了扩张,不敢轻举妄动。
这段时期,被后世称为夏朝“最后的稳定期”,而关龙逄也因功绩卓著,被姒发提拔为相国,成为夏朝最核心的大臣。
姒发在位十七年,其中后五年因有了关龙逄的辅佐,夏朝得以在危机中维持稳定。
但长期的操劳与对王朝未来的忧虑,让他的身体逐渐垮掉。后发十七年(壬寅,公元前1652年),姒发身患重病,卧床不起,自知时日无多。
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姒发将关龙逄召至床前。此时的西河王宫,气氛沉重,窗外的黄河水流淌声清晰可闻,仿佛在诉说着王朝的兴衰。姒发握住关龙逄的手,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:“朕在位十七年,未能实现夏朝复兴,深感愧疚。朕之子履癸(即夏桀),年幼气盛,性情刚烈,恐难担治国重任。今后,夏室的安危,就全托付给先生了。望先生能尽心辅佐履癸,劝他勤政爱民,延续夏室的基业。”
关龙逄含泪答应,承诺必将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,守护夏朝的稳定。除了托孤,姒发还留下遗诏:一是继续沿用关龙逄制定的政策,不可轻易更改;二是告诫履癸,要“信任贤臣,远离奸佞,体恤百姓,敬畏诸侯”;三是命王室成员与大臣们“同心同德,共护夏室,抵御外敌”。
不久后,姒发在西河王宫病逝,享年五十四岁。他的儿子姒履癸继位,成为夏朝最后一任君主。姒发的葬礼上,诸侯们再次派遣使臣前来吊唁,关龙逄按照姒发的遗愿,主持了葬礼,并向诸侯们承诺,将继续辅佐新君,维护夏朝的稳定。
姒发的一生,是夏朝衰亡过程中的“守成者”与“变革者”。他承袭父志,稳固了王朝的统治;他寻访贤才,为夏朝注入了最后一丝活力;他临终托孤,展现了对王朝未来的深切关怀。尽管他的努力未能改变夏朝灭亡的命运,但他的统治,仍是夏朝历史上一段值得铭记的篇章——它证明了,即便在衰亡的大趋势下,一位有担当的君主,仍能以自己的智慧与努力,为王朝争取短暂的稳定与复兴的可能。
然而,历史的洪流终究无法阻挡。姒发去世后,其子夏桀继位,这位残暴的君主很快背离了姒发与关龙逄的治国理念,重用奸佞,滥用民力,最终导致诸侯反叛,商汤伐夏,夏朝灭亡。而姒发与关龙逄的努力,也如同王朝余晖般,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,只留下一段令人叹息的传说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