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源秘录
我们回到城里时,苏青的脖子已经肿了,红印像蛇一样缠到耳后。我攥着那枚刻着“棠”字的蓝布纽扣,决定先去市图书馆查1958年的建校档案——既然所有诡异都绕着槐树转,那槐树的来源,一定藏在最开始的记录里。
图书馆的旧档案区在负一楼,灯是昏黄的白炽灯,照得档案柜上的铁锈泛着冷光。我们翻到标着“城西校区施工记录”的档案盒时,盒底粘着根干枯的槐树叶,叶脉里还嵌着点暗红的粉末,和山神庙灯座里的粉末一模一样。打开盒子,里面的施工日志缺了最后几页,只剩张泛黄的地形图,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后山的位置,旁边写着“迁槐区”,下面还有行小字:“迁自城郊乱葬岗,共七七四十九棵,每棵树下埋一‘镇物’”。
“乱葬岗?”李彤的声音发紧,她指着地图角落的批注,“这里写着‘1956年洪水,乱葬岗被冲毁,迁坟时发现多数棺木为空,仅余四十九具骸骨,与槐树根缠在一起’。”我突然想起山神庙地基下的主根芯,那截根须粗壮得不像自然生长,倒像是人为拼接的——难道这些槐树,根本不是普通的树,是用骸骨和树根缠在一起“种”出来的?
我们顺着地图找到城郊的旧乱葬岗,现在这里改成了废品站,只有墙角还留着几棵歪歪扭扭的老槐树。废品站的老板是个瘸腿的老人,看到我们手里的蓝布纽扣,突然变了脸色:“这纽扣……是当年‘迁槐队’的人戴的。我爹就是迁槐队的,1958年从这里运完槐树,就再也没回来过,只留下个账本,说‘槐树下的镇物,是活的’。”
老人把我们领进里屋,掀开床板,露出个铁盒,里面装着本油布包着的账本——封面上的字迹,和我手里账本的字迹完全重合。翻开第一页,画着棵奇怪的槐树,树根不是扎在土里,而是缠着具骸骨,骸骨的胸口插着块木牌,写着“第一代槐引”。“我爹说,这些槐树是‘槐引’,专门引着怨魂往一个地方聚。”老人的手在发抖,“当年迁树的时候,每棵树都要带一具骸骨,不然树活不了——可那些骸骨,根本不是乱葬岗里的,是施工队里不听话的工人,还有……最早发现秘密的学生。”
我们突然想起阿棠——她是学校的学生,也是最早被怨种缠上的人。李彤掏出手机翻出阿棠的学籍档案,照片上的阿棠戴着枚蓝布纽扣,和我们捡到的一模一样。“阿棠的爷爷,就是当年迁槐队的成员。”苏青突然说,“我之前查过她的背景,她爷爷1958年失踪,只留下句话‘别碰后山的槐’。”
线索突然串了起来,我们立刻赶回后山。此时的槐冢已经变了样,那些半埋的槐木桩上,刻着的名字开始清晰——有林薇外婆的名字,有王建军的名字,还有阿棠爷爷的名字。最中间的粗木桩上,铁链断了,露出个黑洞,洞里飘出股熟悉的甜腥气。我把老人账本里的槐引图铺在地上,图上的骸骨位置,正好和槐冢的木桩排列一致,而图的最后一页,画着个符号,和我手里账本最后一页的符号能拼成完整的圆形。
“这是‘聚魂阵’。”苏青盯着符号,“当年迁槐队的人,是想用水淹后的怨魂镇住什么东西,可没想到槐树把怨魂吸成了‘怨种’,反而成了祸患。而所谓的‘守灯人’,根本不是保护灯,是被怨种控制着,维持这个阵不崩溃——一旦阵破了,被镇在地下的东西,就会出来。”
我们顺着粗木桩的黑洞往下挖,挖了不到三尺,铁锹突然碰到个硬东西。扒开土一看,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,里面装着块发黑的木牌,上面写着“1956年洪水,镇河怨魂于此”。木牌的背面,刻着一行小字:“槐引需以活人为‘养’,每二十年换一批,否则怨魂破阵”。
我突然明白,1958年的施工、灰衣女人的死亡、王建军的失踪,甚至我们的遭遇,都是“换养”的过程——那些被缠上的人,最终都会变成槐树下的“镇物”,维持聚魂阵的平衡。而我们找到的所有“真相”,不过是阵眼为了引诱我们“入阵”设下的圈套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山神庙的钟声——是林薇在敲钟。我们往山神庙跑,看到林薇抱着引魂灯站在庙前,灯芯的火已经快灭了,她的影子里,根须正往灯芯里钻。“阵要破了。”林薇的声音很轻,“我外婆的影魂在灯里说,破阵的唯一办法,是把所有槐引的‘养’——也就是我们身上的怨种,引回主根芯,再用引魂灯的火点燃主根芯,让怨魂和槐树一起烧了。”
山后的槐树叶突然全落了,露出光秃秃的树枝,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。我们跟着林薇往山神庙地基下的主根芯跑,手里的账本开始发烫,纸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,和木牌上的符号拼成了完整的阵图。当我们把身上渗出的暗红汁液滴在主根芯上时,根须突然开始收缩,里面传来细碎的嘶吼声——是那些被困的怨魂在挣扎。
林薇把引魂灯凑到主根芯旁,幽蓝的火突然窜起,裹住了整截根须。我们看着主根芯慢慢被烧黑,手里的账本也开始冒烟,纸页上的字迹一个个消失,像从未存在过。就在火快灭的时候,我看到火光里飘出个模糊的影子,是灰衣女人,她朝我们点了点头,然后慢慢散成了灰——这次,她是真的消失了。
火灭后,山神庙的地基塌了一半,露出下面的四十九具骸骨,每具骸骨旁都躺着棵干枯的槐树苗。林薇的脖子上,红印慢慢淡了,苏青耳后的肿也消了。我们站在空地上,看着远处的太阳升起来,第一次觉得阳光有了暖意。只是我口袋里的蓝布纽扣,还在微微发烫——我知道,聚魂阵虽然破了,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事,或许某天,还会有新的槐树,在某个角落悄悄长出来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