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中灯影

山神庙藏在半坡的松林里,木门朽得只剩半边,推开时“吱呀”声刺破夜静,惊起檐下几只蝙蝠,翅膀扫过脸颊,带着股霉湿的土味。我举着槐木拐杖往里走,杖头的槐树种亮得更甚,红光顺着供桌腿往上爬,在积灰的桌面上照出个模糊的方形印记——正是灯座的位置。

苏青用袖子擦去供桌上的灰,露出个嵌在木缝里的槐木灯座,碗口大小,表面刻着和拐杖上一样的蛇形符号,符号凹槽里积着暗红的粉末,像干凝的血。我伸手去抠灯座,指尖刚碰到木面,就听见身后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林薇扶着门框瘫坐在地,她的影子里,黑色气团正往脖颈爬,而影子边缘,竟沾着几根极细的蓝布丝——是方才老人袖口的布料。

“灯芯……灯芯真的在里面。”李彤蹲在灯座旁,用指甲挑开木缝,里面露出半截白色的灯芯,泛着淡淡的银光,半截闻,有股熟悉的甜腥,和旧楼档案页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我刚要伸手去取,槐木拐杖突然发烫,杖头的槐树种“啪”地裂开道缝,里面掉出张卷着的黄纸,展开一看,是张泛黄的照片——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蓝布衫,袖口缝着蓝布纽扣,眉眼竟和林薇有七分像,而她怀里抱着的婴儿,襁褓上绣着个“棠”字。

“这……这是我外婆。”林薇突然出声,声音发颤,“我妈说外婆年轻时在这所学校当校工,1958年之后就失踪了,只留下个绣着‘棠’字的襁褓……”她伸手去摸照片,指尖刚碰到纸边,供桌突然震动,灯座里的灯芯“呼”地燃起幽蓝的火,火光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——正是穿蓝布衫的老人,可此刻他的脸清晰了,眉眼间竟和张警官有几分相似。

我攥紧拐杖,突然想起张警官始终没跟来,想起他之前看槐木残片时躲闪的眼神,想起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蛇形疤痕。就在这时,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苏青贴在门缝往外看,突然倒抽口冷气:“是张警官!他……他手里拿着的,是阿棠的头骨!”

我们躲到供桌后,看着张警官推门进来,他的影子里没有槐树种,只有无数根须在皮肤下游动,像活物。他将阿棠的头骨放在供桌上,对着灯芯低声念着什么,幽蓝的火光突然变亮,照得他脸上的蛇形疤痕格外清晰——和老人袖口的伤疤一模一样。“三代守灯人,终于要凑齐了。”张警官的声音变了,像老人的声音,又像阿棠的声音,“1958年埋在墙下的,不只是灰衣女人的丈夫,还有第一任守灯人,也就是林薇的外婆;老槐树下埋的王建军,是第二任;我和方才的老人,是第三任——我们从来都不是两个人,只是共用着被怨种寄生的身体。”

灯芯的火突然朝林薇的方向飘去,她的影子里,黑色气团开始凝结成蛇形,“你外婆当年为了保护引魂灯,把自己的影魂封进了灯芯,现在,该轮到你了。”张警官伸手去抓林薇,我突然想起拐杖里的符,忙将黄纸残片和新掉出的黄纸拼在一起,按在灯座上——符纸刚碰到蛇形符号,灯芯的火突然转红,照得供桌下的地面裂开道缝,缝里露出半截蓝布衫,和林薇外婆照片上的一模一样,而衫子的口袋里,掉出个账本,封面上写着“1958-2024,守灯人记”,第一页的字迹,竟和我手里账本的字迹完全相同。

我突然明白,我们找到的账本根本不是记录养料的,而是历任守灯人留下的求救信,而所谓的“毁主根芯”,不过是怨种引诱我们来献祭新守灯人的骗局。就在这时,庙外的槐树叶“沙沙”作响,无数根须从门缝里钻进来,朝着灯芯的方向爬,张警官的脸开始扭曲,一半是他自己的模样,一半是老人的模样,“你们以为找到的是真相,其实只是怨种让你们看到的‘真相’,从你们踏入旧楼的那天起,就已经成了新的养料……”

林薇突然站起来,朝着灯芯走去,她的影子里,蛇形气团开始消散,“我外婆能守住灯,我也能。”她伸手去碰灯芯,幽蓝的火突然裹住她的手,却没有灼伤她,反而让她影子里的黑色气团慢慢融进灯芯,“你们快去找主根芯,真正能毁掉怨种的,不是灯芯,是守灯人的影魂和主根芯里的骸骨,只有让他们的影魂重逢,怨种才会彻底消失。”

张警官的身体开始抽搐,根须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,又慢慢缩回,“原来……我们都被骗了。”他指着供桌下的裂缝,“主根芯不在槐冢,在山神庙的地基下,这里才是怨种的老巢。”我们顺着裂缝往下挖,很快挖到了一截粗壮的根芯,里面裹着具骸骨,骸骨的手指上,戴着和林薇外婆照片里一样的银戒指——正是第一任守灯人的骸骨。

灯芯的火突然飘进裂缝,落在骸骨上,根芯开始慢慢枯萎,张警官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,只是影子里还留着淡淡的根须痕迹。“怨种暂时被压制了,但只要还有人记得1958年的事,它就会再回来。”张警官看着林薇,“你现在是第四任守灯人,灯芯里有你外婆的影魂,它会帮你守住灯,直到找到下一个……不,直到再也不需要守灯人。”

我们走出山神庙时,天快亮了,老槐树上的槐树叶开始掉落,每片叶子上的“37”都慢慢消失,变成了正常的绿色。林薇抱着引魂灯站在庙门口,她的影子里,槐树种不见了,只有淡淡的银光,像灯芯的光。“你们走吧,我会在这里守住灯,直到怨种彻底消失。”她看着我们,嘴角带着笑,像照片里她外婆的笑,“如果有一天你们再看到穿蓝布衫的人拿着账本,记得别接,那是怨种又在找新的‘养料’了。”

我们往山下走,回头看时,山神庙的门慢慢关上,幽蓝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苏青突然指着我的手,“你的账本……”我低头一看,账本的封面上,“1998年民生档案”几个字慢慢消失,变成了“2024年守灯人记”,第一页的空白处,开始自动浮现字迹,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写着什么——那字迹,和林薇外婆账本上的字迹,一模一样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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