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槐冢
夜风裹着槐叶的腥气扑在脸上,我攥着账本在前面跑,苏青扶着林薇跟在后面,李彤时不时回头看——身后的木屋已经塌了大半,裂缝里的鬼脸还在嘶吼,黑色的根须像疯长的藤蔓,顺着地面往我们这边爬,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黑影。
“地图上说后山有片‘槐冢’,主根芯就在冢下面!”我翻着账本最后一页,红笔标的位置在山北坡,那里是学校废弃多年的乱葬岗,以前听老教工说,1958年建校时,曾在那里埋过不少施工时挖出的旧棺木。
林薇的呼吸越来越重,她扶着棵老槐树停下,影子里的黑色已经退到脚踝,可槐树种还亮着,“我……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,不是根须,是……是人的脚步声。”
我猛地回头,月光下的山路空荡荡的,只有风吹槐叶的“沙沙”声,可仔细听,确实有细碎的脚步声跟在后面,不快不慢,像踩着我们的影子在走。苏青攥紧了手里的槐树枝,“别回头,快到槐冢了!”
山北坡很快到了,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——满地都是半埋的槐木桩,每个木桩上都刻着模糊的名字,最中间的木桩特别粗,上面缠着生锈的铁链,铁链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珠,滴在地上,竟汇成了和木屋门板上一样的蛇形符号。
“这就是槐冢……”李彤的声音发颤,她指着木桩旁的土堆,土堆里露出半块蓝布纽扣,和白骨指骨上、木箱锁孔里的一模一样,“1958年的那些人,是不是就埋在这里?”
我蹲下身摸那根粗木桩,指尖刚碰到,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冷,像是摸到了冰。木桩上的名字被磨得看不清,只隐约能辨出“槐”字的偏旁,而木桩底部的土是新翻的,像是最近有人动过。
突然,身后的脚步声停了。我们同时回头,只见月光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,手里拄着根槐木拐杖,拐杖头雕成了蛇的样子,蛇眼是两颗暗红的槐树种——和我们影子里的、阿棠头骨里的一模一样。
“你们不该来这里。”老人的声音很哑,像被槐木渣卡了喉咙,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黑,却没有槐树种,只有拐杖的影子里,缠着几根极细的根须,“主根芯不能碰,碰了,你们的影魂会散得更快。”
“你是谁?”张警官没跟来,我只能攥紧桃木钉,警惕地盯着老人——他的蓝布衫袖口缝着颗蓝布纽扣,和我们见过的那些一模一样,“1958年的事,你知道多少?”
老人没回答,只是抬头看了眼天,月亮被乌云遮住,槐冢突然暗了下来。他举起拐杖,往粗木桩上敲了敲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地面突然震动,粗木桩旁的土堆裂开一道缝,缝里冒出浓烈的腐臭味,混着熟悉的槐木味——是地脉主根的味道。
“主根芯在木桩下面三尺,裹在怨种的老巢里。”老人的拐杖指向裂缝,“可你们要找的不只是主根芯,还有‘引魂灯’,没有灯,就算毁了主根芯,散在城里的怨种也收不回来。”
“引魂灯?”苏青愣住了,“账本里没写这个!”
“账本只记了养料,没记‘守灯人’。”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,他撩起蓝布衫的袖口,手腕上有个蛇形的伤疤,和黄纸残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,“从1958年到现在,守灯人换了三代,我是最后一个。”
乌云飘走,月光重新照下来,我突然看见老人的拐杖头——蛇眼的槐树种里,竟嵌着半张极小的黄纸,和我手里残片上的“巢”字能拼成完整的一个。就在这时,裂缝里突然伸出根粗壮的根须,直戳老人的后背,老人却像没感觉到似的,只是将拐杖塞到我手里,“灯在山神庙的供桌下,藏在槐木灯座里。记住,灯芯是用‘活影’做的,要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,根须突然缠住他的腰,将他往裂缝里拖。我忙伸手去拉,却只抓住了他的蓝布衫袖口,纽扣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滚到粗木桩旁。老人回头看我,嘴角竟带着点笑,“别让灯灭了,灭了,整座城的影魂都会变成养料……”
根须将老人拖进裂缝,地面瞬间合拢,只剩那根槐木拐杖在我手里,拐杖头的槐树种突然亮了起来,和我们影子里的树种产生了共鸣,我的影子里,黑色的气又开始往上爬,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。
我捡起地上的蓝布纽扣,纽扣背面刻着个极小的“棠”字——是阿棠的名字。苏青凑过来,突然指着拐杖头的黄纸,“这张纸……和你手里的残片拼起来,好像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符!”
我将残片和黄纸对在一起,果然拼成了一个复杂的符,符的中间是“巢”字,周围绕着蛇形符号,最下面还藏着个极小的“灯”字。就在这时,李彤突然惊呼,指着槐冢外围——那里的槐树叶突然都朝一个方向倒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山下往这边来,脚步声又响了起来,这次更近了,还带着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无数根须在爬动。
“是城里的怨种被引过来了!”我攥紧拐杖,“先去找引魂灯,山神庙离这里不远!”
我们转身往山下跑,槐木拐杖在手里发烫,拐杖头的槐树种一直亮着,像在指引方向。跑过半山腰时,我回头看了眼槐冢,月光下,粗木桩上的铁链突然动了起来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木桩里钻出来,而地上的蓝布纽扣,正慢慢被新冒的槐树根须缠住,往土里拖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