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长的缄默
审讯室的门虚掩着,我攥着槐树皮推开门时,最先撞见的是满地滚动的蓝纽扣。铁盒翻倒在青砖地上,盒底的“引魂镜”露了出来——那根本不是玻璃,是块泛着冷光的黑色石头,石面上的槐叶纹路正渗着暗红的液珠,像在流血。我的影子在镜面上晃了晃,镜面里的“我”突然抬手,指尖和我现实中的手指隔着石头相触,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爬进骨髓。
“别碰镜子!”张警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攥着根从消防柜里翻出的铁棍,脸色比镜面还白。走廊里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是两名警员押着校长过来了——老校长穿着熨得平整的中山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只是手抖得厉害,眼镜片后的眼睛始终盯着地面,像在躲避什么。
“李校长,”张警官把铁棍抵在镜面旁,声音冷得发颤,“老教工楼地基下的引魂镜,1978年失踪的四个孩子,还有现在被卷进来的学生,您得给我们一个说法。”
校长的喉结动了动,终于抬起头,却避开了张警官的目光,反而看向我手里的槐树皮。他的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又突然闭紧了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山装的衣角——那里有个很淡的印子,形状和王桂英颈侧的青灰斑一模一样。
“您早就知道‘巢’的存在,对不对?”我往前迈了一步,槐树皮在掌心沁出凉意,“1978年您就是学校的副校长,负责教工楼的建设,那些孩子失踪时,您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。王桂英说引魂镜要凑齐相似的‘壳’,您一直在帮它找,不然学校不会每年都招和旧影相似的学生。”
校长的脸突然变得惨白,他猛地后退一步,撞在门框上,眼镜滑到了鼻尖。他想弯腰去捡,手却在半空中停住,指尖开始泛青——和之前王桂英皮肤下的颜色一样。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什么引魂镜,”他的声音发哑,像被砂纸磨过,“那些孩子是自己走丢的,学校的地基没问题,你们别乱猜……”
“那您袖口的扣子怎么回事?”张警官突然打断他,目光落在校长的袖口上——那里少了一颗深蓝色的纽扣,线孔里还缠着半根银线,和铁盒里的纽扣一模一样。“这是‘平安符’的纽扣,1978年失踪的孩子书包上都缝着,您为什么会有?”
校长的身体晃了晃,突然捂住胸口,大口喘着气。他的眼镜彻底掉在地上,镜片摔得粉碎,露出他眼底的恐惧——那不是对我们的恐惧,是对身后某种东西的恐惧。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,看见审讯室的墙角,无数根黑发正从砖缝里钻出来,慢慢缠成一只手的形状,指尖正往校长的后颈伸。
“我说……我说!”校长突然尖叫起来,声音里满是绝望,可刚开口,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,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。他的脸开始涨红,接着慢慢变青,手指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,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拽出来。
我突然想起王桂英说的“巢要借活人的身子喘气”,急忙把槐树皮递过去,想贴在他的后颈。可还没碰到他,校长就猛地推开我,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,眼睛瞪得极大,盯着天花板。他的嘴角慢慢渗出黑血,而那只由黑发缠成的手,已经从他的后颈钻了进去,在他的皮肤下鼓出一道凸起,慢慢往胸口爬。
张警官蹲下身,探了探校长的鼻息,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。我盯着校长皮肤下的凸起,突然发现那道凸起的形状很熟悉——像一块老式上海表的轮廓。这时,地上的引魂镜突然“咔嗒”响了一声,石面上的槐叶纹路里,渗出的暗红液珠聚成了几个字:“下一个,看袖口。”
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,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蓝布纽扣,银线缠着的缝隙里,正嵌着半根和校长袖口相同的银线。而镜面里的“我”,正笑着抬起手,露出和校长皮肤下一模一样的、鼓着的手腕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