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影囚魂
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灭,张警官拽着我往前跑时,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响像敲在鼓皮上,每一下都震得我太阳穴发疼。身后传来黑发拖拽的“簌簌”声,我不敢回头,却能感觉到那团东西正顺着脚踝往上缠,冰凉的触感像浸了水的麻绳。
“老教工楼的钥匙在保安室!”张警官的声音劈开水汽,我们刚拐过楼梯口,就见保安室的玻璃窗碎了满地,里面的灯管垂在半空,晃出惨白的光。桌上的钥匙串散在血泊里,而保安的制服被揉成一团,衣角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皮肤——和王桂英颈侧的斑一模一样。
我弯腰去捡钥匙,指尖刚碰到金属,就听见身后传来“咔嗒”声。是老式上海表的走针声。
张警官猛地把我拽到身后,手电筒的光束里,楼梯拐角的镜子正泛着冷光。镜中的我们脸色惨白,而那四个小小的影子还跟在身后,校服上的蓝纽扣在镜里亮得刺眼。可这次我看清了,苏青影子的手腕上,竟戴着块和王桂英影子同款的上海表,表盘里的槐叶正慢慢展开,露出背面刻着的字——是我的名字。
“不能让它们从镜子里出来。”张警官的声音发紧,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点燃了保安室里的旧报纸。火光映在镜子上,四个小影子突然开始尖叫,身影变得扭曲,像被火烤的塑料。可就在这时,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——身后传来王桂英的声音,比刚才更干,像砂纸在磨木头:“你们烧错了。”
我回头,看见王桂英拄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,枯瘦的手里攥着半块槐树皮。她的瞳孔里没有灰雾了,反而透着点清明,可皮肤下的青灰色斑却越来越大,已经蔓延到了手腕。“引魂镜不在老教工楼,在审讯室的铁盒里——那铁盒是镜壳,纽扣是镜钉,槐叶是镜心。”
张警官的打火机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我们都想起刚才铁盒里裂开的纽扣,想起里面卷着的黑发——原来那不是藏东西的地方,是镜子的缺口。
“你们以为‘巢’是地脉里的怨魂,其实不是。”王桂英突然咳嗽起来,咳得身子直抖,从袖管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是四个穿着校服的孩子,胸前都别着蓝布纽扣,站在老槐树下笑。而最左边的孩子,眉眼和我一模一样。“‘巢’是镜子里的东西,它要的不是魂,是‘壳’——每批四个孩子,凑齐和镜子里旧影相似的脸,就能把旧影换出来,让它们顶着活人的壳活下去。”
我突然想起自己脚踝上的斑,想起苏青书包里布偶的纽扣眼睛——原来从一开始,被“选”中的不是苏青他们,是我。那些孩子只是引子,是为了让镜子里的“我”找到匹配的壳。
窗外的槐树又开始“说话”,沙沙声里混着孩子的笑声。审讯室的方向传来“哗啦啦”的声响,是纽扣滚在地上的声音。王桂英突然扑过来,把半块槐树皮塞到我手里:“这是老槐树的芯,能暂时压着镜子的气,快去找铁盒——别让它把你的影勾走,不然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突然发出一声惨叫,皮肤下的青灰色斑突然爆开,涌出无数根黑发,像蛇一样缠住她的身子。她的脸开始变形,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——是照片上最左边的孩子,眉眼和我一模一样,只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。
“不然,你就会变成下一个‘王桂英’。”“王桂英”笑着说,声音变成了孩子的声线,她抬起手,手腕上的上海表表盘里,槐叶已经完全展开,我的影子正从表盘里往外爬,指尖已经碰到了镜面。
张警官捡起地上的打火机,重新点燃报纸,往“王桂英”身上扔去。火光中,“王桂英”的身影开始燃烧,黑发蜷成一团,发出焦糊的味道。可我知道这没用——镜子里的影子还在往外爬,而审讯室的方向,铁盒里的纽扣正在“咔嗒咔嗒”地响,像在倒数。
我攥着槐树皮往审讯室跑,皮鞋踩过地上的黑发,感觉那些东西正往鞋缝里钻。快到审讯室门口时,我突然看见门上的玻璃窗里映出自己的影子——影子的嘴角正往上扬,露出尖利的牙,和刚才镜子里的“我”一模一样。而影子的手里,正拿着颗蓝布纽扣,慢慢往我的领口别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