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叶密码
张警官把铁盒放在审讯室的桌上时,金属边缘磕出轻响。五颗蓝布纽扣在灯光下泛着旧光,银线缠成的网中央,槐叶上的“续”字像只眯起的眼。他指尖刚碰到纽扣,窗外突然刮过阵狂风,老槐树的枝丫“啪”地抽在玻璃上,叶影在墙上晃成扭曲的鬼。
“这纽扣,我见过。”门被推开时,王桂英的声音比槐叶还干。老太太拄着拐杖,亚麻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髻,发梢却有几缕散着,在颈侧飘得诡异。她盯着铁盒,枯瘦的手指突然按住其中一颗纽扣——正是李彤扔出去的那颗,线孔里还嵌着半根桃红色的指甲。
“1978年,也丢过四个孩子。”王桂英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,青砖缝里渗出点暗红的水。“那时我还是校工,负责给老教工楼烧锅炉。孩子们的书包里,都缝着这样的蓝纽扣,说是‘平安符’。”她抬头时,我才发现她的瞳孔泛着浅灰,像蒙了层雾,“丢的那天,也刮这样的风,槐树叶落得铺了满地,叶面上全是‘续’字。”
张警官的笔在笔录本上顿住。他突然想起法医的话——那些亚麻色头发的毛囊是死的,却带着活气。“您的头发……”
“不是我的。”王桂英笑了,嘴角扯出深深的纹。她伸手拨开颈侧的头发,皮肤下有片青灰色的斑,形状和林薇脚踝的印记一模一样。“是‘巢’的。地脉里的怨魂要借活人的身子喘气,就从头发里钻进来——像穿衣服似的。”
这时,审讯室的灯突然闪了闪。王桂英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,竟比她本人长了半截,影子的手正往铁盒里伸,指甲尖得像钩子。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——那影子的手腕上,戴着块老式上海表,表盘里嵌着的不是指针,是半片槐叶。
“孩子们没走丢。”王桂英的拐杖又顿了下,这次,青砖缝里冒出的不是水,是细细的黑发,正往我们的鞋缝里钻。“是被‘选’中了。老教工楼的地基下,埋着面‘引魂镜’,镜背刻着名字,每批四个,凑齐了,就能‘续’地脉的气。”她指着槐叶上的“续”字,“不是继续,是续命——这学校的地基是块凶地,得用活人的魂养着,不然整栋楼都得塌。”
窗外的槐树又响了。这次不是枝丫抽玻璃,是叶子在“说话”——沙沙沙,像无数只手在翻书。我突然想起苏青书包里的布偶,纽扣眼睛盯着的方向,正好对着老教工楼的地基。张警官猛地起身,撞翻了椅子,铁盒里的纽扣“哗啦啦”滚出来,其中一颗裂开道缝,里面不是棉花,是卷成团的黑发,缠着张小纸条。
纸条上的字是用血写的,歪歪扭扭:“下一个,看影子。”
这时,墙上王桂英的影子突然笑了。影子的嘴张得极大,露出尖利的牙,而现实里的王桂英还维持着枯坐的姿势,只是瞳孔里的灰雾越来越浓,像要滴下来。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,它的指尖正往地上的黑发里钻,像在捡什么东西。
张警官突然拽住我往外跑。穿过走廊时,我看见每个办公室的窗台上,都落着片槐叶,叶面上的“续”字红得发亮。楼梯拐角的镜子里,我们的影子后面跟着四个小小的影,穿着校服,背着书包,正是苏青他们——他们的影子手里都拿着蓝布纽扣,正往镜子外面递。
“别回头!”张警官的声音发颤。我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审讯室,王桂英还坐在那里,只是她的影子已经不见了,地上的黑发缠成了团,像个小小的巢,里面嵌着颗蓝布纽扣,纽扣上的银线,正慢慢往我的影子上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