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校回响

苏建国把烟头摁在窗台上时,指节泛着青。他女儿苏青的房间还保持着离家时的样子——书包扔在椅背上,拉链开着条缝,露出半只蓝布偶的胳膊,布偶的纽扣眼睛盯着门口,像在等谁。

“已经第七天了。”妻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,带着哭腔,“教育局说学校封了,没人进去过。警察查了监控,最后拍到孩子们是在离校巴士上,之后……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。”

苏建国没说话。他伸手摸了摸书包的背带,指尖碰到片糙硬的东西——是块干了的暗红痕迹,像血,又像某种污渍。他突然想起苏青电话里说的“布偶在动”,心脏猛地缩紧,抓起布偶往门外走。“去学校。”他声音发哑,“就算封了,我也要进去看看。”

负责此案的张警官站在老教工楼前时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警戒线围着空荡荡的校园,风卷着槐叶往人脚边钻,叶面上沾着点银粉,像碎镜子的碴。“监控显示,四个孩子离校后没再回来。”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,“但校门口的红外感应记录有问题——三天前的凌晨两点,感应到有‘东西’进出,轮廓很小,像……四个孩子。”

随行的法医蹲下身,用镊子夹起片槐叶。叶尖缠着根极细的头发,亚麻色的,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“这头发不对劲。”法医的声音发僵,“发根有活性,像是刚掉的,但里面的毛囊……已经坏死了,像埋在土里很久的。”

他们撬开老教工楼的门时,一股腥气扑面而来。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墙塌了个窟窿,窟窿里的木架空着,只有些散落的符纸灰,灰里嵌着半片指甲——染着桃红色指甲油,边缘有月牙形缺口。“是李彤的指甲。”张警官认出那独特的缺口,是之前做笔录时见过的,“这孩子有咬指甲的习惯。”

我妈是在翻我书桌时发现异常的。铁盒里的三颗蓝布纽扣不见了,只留下个浅浅的印子,印子边缘沾着点银线,像被什么东西扯断了。更吓人的是,桌角的墙面上,慢慢渗出了暗红的液珠,积成个歪歪扭扭的“救”字,液珠里飘着缕黑发,粗硬发黑,和我之前描述的“王桂英的头发”一模一样。

林薇的奶奶把桃木钉插在门槛上时,手一直在抖。她摸着林薇空荡荡的床,被褥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符纸味,床板下的缝隙里,渗出了青灰色的霉斑,斑痕的形状像个蜷缩的人影,人影的脚踝处,有个模糊的白痕,和林薇脚踝的印记一模一样。“是地脉气跟着来了。”老太太的声音发颤,“孩子们没走丢,是被‘地脉’拽回去了。”

排水管道的尽头是片黑暗。我摸着墙往前爬时,指尖碰着个软腻的东西——是苏青的手,她的指甲深深抠着管道壁,指缝里全是黑泥。“别说话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“前面有‘东西’在爬。”

林薇的桃木钉在手里发烫,她的脚踝白痕已经变成了青紫色,像块淤血。“是地基下的怨魂。”她用气声说,“聚魂镜被惊动后,它们顺着地脉爬出来了,这管道正好通着老教工楼的地基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李彤突然拽住我们。她脖子上的蓝布纽扣亮得刺眼,纽扣的影子在管道壁上扭曲,像条活蛇,正往某个方向指。“听!”她的声音发颤,“是铜铃声!”

黑暗里传来极轻的“叮铃”声,像老太太铜铃铛的声,却更尖细,像用指甲刮金属。铃声从管道深处传来,越来越近,带着股浓烈的腥气,像血混着腐土的味。

我摸出兜里的打火机,火苗“噗”地跳起来,照亮了前方的管道——不是泥土壁,是无数根头发缠成的“墙”,黑的、栗棕的、亚麻色的,缠得密密麻麻,头发缝里嵌着无数只眼睛,有大有小,都在幽幽地发亮。

“是怨魂的‘巢’。”林薇的声音发僵,桃木钉往头发墙上一扎,“滋啦”一声,头发冒起白烟,露出后面的东西——是个小小的空间,像个地下墓室,正中央摆着面铜镜,和石匣里的一模一样,镜面蒙着层血雾,雾里映出四个模糊的人影,正往镜里钻。

是我们四个的影子!

“它们在‘引魂’!”苏青的剪刀往自己的影子上扎去,她的影子猛地一颤,镜面上的血雾也跟着晃了晃,“聚魂镜不止七面!地基下还有个‘主镜’,它在吸我们的魂补地基!”

李彤突然将脖子上的蓝布纽扣扯下来,往铜镜上扔。纽扣“当”地砸在镜面上,血雾瞬间炸开,露出镜背的字——不是“聚魂”的咒,是用无数根头发缠成的两个字:“归巢”。

管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,头顶的头发墙开始往下塌。我能感觉到有无数只手从头发缝里伸出来,往我的七窍里钻,冰冷刺骨,像要把我的魂拽出来。

“用纽扣!”林薇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响动里炸开,“把你们的纽扣都扔过去!银线能镇住它们!”

我摸出兜里的三颗蓝布纽扣,和苏青手里剩下的两颗(她从家里带了布偶上的)一起往铜镜扔去。五颗纽扣在空中连成线,银线像网似的罩住铜镜,血雾瞬间退去,镜面上的人影开始慢慢变淡。

就在这时,管道彻底塌了。我们四个往下跌去,失重感攫住心脏的瞬间,我看见铜镜里的“归巢”二字慢慢散开,变成无数根头发,像潮水似的往我们扑来。

落地的前一秒,我抓住了苏青的手,她抓住了林薇的,林薇抓住了李彤的。我们的影子在黑暗里交缠在一起,像根拧紧的绳,把那些扑过来的头发都挡在了外面。

警方的终极困惑

张警官站在老教工楼的地基坑前时,脸色惨白。法医刚从土里挖出个东西——是个铁盒,里面装着五颗蓝布纽扣,纽扣线孔里的银线缠在一起,像个小小的网,网中央嵌着片槐叶,叶面上的“续”字被血染得发黑。

“没有尸体,没有挣扎痕迹。”法医的声音发颤,“只有这些纽扣和头发……像是孩子们自己把自己‘藏’起来了。”

张警官摸了摸坑边的土,土里渗着点暗红的液珠,像血,又像某种植物的汁液。他抬头看向空荡荡的校园,风卷着槐叶往坑底落,叶尖沾着的银粉在阳光下闪了闪,像颗破碎的星。

远处,实验楼的方向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有面镜子碎了。

而此刻,在无人知晓的地基深处,我和苏青、林薇、李彤正躺在冰冷的泥土上。我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,像块融化的墨,慢慢渗进土里,和那些无数根头发缠成的“巢”,融为一体。

我能感觉到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响,像校长的,像女老师的,像老太太的,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调子,像首古老的童谣:“槐叶落,魂归巢,地脉深处,永不老……”

我们没有失踪,只是被“地脉”拽回了“巢”里。而那些寻找我们的人,永远也不会知道,这所空荡荡的校园里,最深的秘密不是失踪案,是地基下那片用无数个魂织成的“巢”——它在等,等下一批被“标记”的人,归巢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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