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课桌

晨读的琅琅书声像层湿棉絮,闷得人喘不过气。我盯着林薇的空座位,指尖把课本卷得发皱——她昨晚没回寝室,苏青说看见她往实验楼的方向走,手里攥着片槐叶,叶尖沾着银粉。

“她会不会……”苏青的声音发颤,铅笔尖在练习册上戳出个洞,“被镜子里的东西缠上了?”

我没接话。后颈的凉意越来越重,像有根头发丝在扫。抬头时,看见讲台上方的吊扇又转了,四片扇叶的影子在黑板上晃,可投在“民国文学史”板书上的,依旧是五片——最边上那片细影正慢慢往下垂,扫过“失踪”两个字,把“失”字的最后一笔扫得模糊。

“咚。”

前桌的课桌突然晃了一下。我低头,看见桌腿缝里渗出点暗红的液珠,和实验楼地下室的尸水一模一样。液珠里飘着缕头发,亚麻色的,正慢慢往苏青的脚边游。

“别碰!”我猛地拽开苏青的椅子。液珠落在她刚才坐的地方,瞬间渗进木地板,留下个小小的黑印,像块被烧过的疤。

前桌的同学突然“啊”地低呼一声,指着自己的课本。书页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,是用指甲刻的,歪歪扭扭:“镜碎了,该补了。”

前桌的同学话音刚落,突然往桌下倒去。我们扑过去时,只抓住了他的衣角——他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拽着,往课桌底下钻,地板“咯吱”作响,缝隙里的尸水越渗越多,最后只留下只空荡荡的校服袖子,搭在桌沿上,像只断手。

教室里炸开了锅。有同学往门外跑,刚冲到门口,突然定住了——门框上缠着圈亚麻色的头发,发梢垂着片槐叶,叶面上的“续”字被血染得发黑。头发像活蛇似的猛地收紧,把那同学的脖子缠住,他的脸瞬间涨成紫色,手脚胡乱挥舞,最后身体慢慢变软,被头发拖回教室,消失在讲台底下。

“是槐精的影子!”苏青的剪刀往门框的头发上扎去。“滋啦”一声,头发冒起白烟,却没断,反而缠得更紧,把剪刀柄都卷住了。“它在找‘替身’补镜子的缺口!”

我摸出兜里的石匣铜镜,往讲台上一扔。铜镜“当”地砸在黑板上,镜面反射的光扫过讲台底下,里面传来“嗷”的一声惨叫,像有什么东西被烫到了。

苏青趁机拽着我往窗边跑。刚跑到窗台,她突然“啊”地低呼一声,手指死死抠着我的胳膊——她的影子在地上慢慢变淡,像被水稀释的墨,边缘渗出尸水,正往窗外飘。“我的影子……它要走了……”

“抓住我!”我死死攥住她的手。可她的影子越来越淡,最后像缕青烟,从窗户飘出去,往实验楼的方向飞。苏青的身体晃了晃,眼神突然变得空洞,她慢慢松开我的手,转身往教室后排走,每一步都踩在尸水的黑印上,最后坐在林薇的空座位上,头歪在桌角,像睡着了,只是嘴角慢慢渗出点尸水,顺着下巴往下滴。

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课桌底下的尸水越渗越多,汇成小小的溪流,往我脚边爬。讲台上的铜镜还在转,镜面里映出的不是教室,是实验楼的地下室——林薇站在碎镜子前,背对着我,校服上缠着无数根头发,像无数条蛇,正往她的七窍里钻。
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林薇的声音从铜镜里飘出来,断断续续,“它要……用我的影子……补镜子……”

我抓起地上的剪刀,往讲台底下跑。地板缝隙里的尸水已经没过脚踝,冰凉刺骨,里面的头发往我的皮肤里钻,像要把我的血吸干净。跑到讲台前,我用剪刀撬地板,木板“咔嚓”裂开,下面是空的,黑漆漆的,像个无底洞,洞里飘着无数只校服袖子,都空荡荡的,像无数只断手。

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扭曲,边缘开始模糊,像要被尸水“溶”掉。我知道槐精的影子盯上我了——它要我当最后一个“替身”,补完镜子的缺口,然后把整个教室的人都变成“养魂”的养料。

铜镜突然“嗡”地响了一声,镜面里的林薇转过身。她的眼睛里没有瞳仁,只有一片浑浊的白,嘴角咧开个极深的弧度,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。她的手里攥着把剪刀,和苏青的那把一模一样,刀尖对着自己的影子,慢慢扎下去——

“你看,影子碎了,就不疼了……”

镜面里的林薇慢慢变得透明,最后像缕青烟,消失在碎镜子里。铜镜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成了两半,里面的尸水洒出来,在地上积成个“镜”字,最后一笔正好落在我的影子上。

我的影子猛地一颤,像被针扎了似的。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往我的影子里钻,冰冷刺骨,像无数根细针,要把我的骨头都扎碎。

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下来。实验楼的方向飘来片槐叶,正好落在我的课桌上,叶面上的“续”字慢慢褪去,露出下面的字:“最后一个,该你了。”

我死死攥着剪刀,刀尖对着自己的影子。地板下的“嗷”叫声越来越近,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洞里钻出来。我知道我不能像苏青和林薇那样,可我该怎么办?石匣的铜镜碎了,实验楼的镜子补不好,槐精的影子像张网,把整个教室都罩住了。

尸水已经没过膝盖,里面的头发往我的脖子上缠。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轻,像要飘起来,往课桌底下钻。

就在这时,我突然摸到兜里的铁盒——装着三颗蓝布纽扣的那个。铁盒是冰凉的,像块护身符。我把铁盒往尸水里一扔,盒子“咔哒”一声开了,三颗纽扣滚出来,在尸水里慢慢浮起,线孔对着线孔,里面的银线缠在一起,像个小小的网,把往我脖子上缠的头发都挡住了。

纽扣上的银线突然亮了起来,发出淡淡的光。尸水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,地板下的“嗷”叫声也停了。

我趁机往门口跑,脚踝上的头发还在缠,却松了些。跑到门口时,我回头看了一眼——教室里的尸水正在慢慢退去,那些空荡荡的校服袖子从课桌底下飘出来,像无数只白鸟,往窗外飞,最后消失在实验楼的方向。

苏青还坐在林薇的座位上,头歪在桌角,只是嘴角的尸水已经干了,像片深色的泪痕。

我知道她们可能还活着,在镜子里,或者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。我必须找到她们,不管槐精的影子藏在什么地方,不管还有多少“替身”要找,我都得把她们救回来。

我拽下门框上的槐叶,往实验楼跑。叶面上的“续”字又显出来了,只是这次后面多了个小小的“待”字。

风从实验楼的方向吹过来,带着股淡淡的香灰味,还有个极轻的声音,像林薇,又像苏青,在耳边说:“小心……镜子里的东西,不止槐精……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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