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桌上的划痕
早课的铃声像根生锈的铁针，扎得人太阳穴发疼。林薇趴在桌上，校服袖口盖着脚踝——那里的皮肤依旧泛白，昨晚她偷偷用符纸敷了，却渗出更多暗红的液珠，把符纸浸得发透。
“你到底有没有事？”苏青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槐精的影子要是还跟着你，我们该早点说清楚。”
林薇没抬头，指尖在桌角的划痕上摩挲。那道痕是旧的，像用指甲反复划的，边缘的木刺翘起来，挂着根极细的线——是麻线，和老太太灰布衫的料子一模一样。“说清楚什么？”她声音发哑，“说我可能被槐精的影子缠上了？还是说，我们该把石匣交出去？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！”苏青的脸涨得通红，手里的笔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眼，她慌忙弯腰去捡，指尖却碰着团软腻的东西——是缕头发，亚麻色的，正缠在桌腿上，发梢沾着点粉笔灰。
我的后颈突然窜起股凉意。讲台上方的吊扇不知何时转了起来，扇叶的影子在黑板上晃，明明是四片扇叶，投在“民国文学史”板书上的，却是五片——最边上那片细得像头发，正慢慢往下垂，扫过“槐”字的最后一笔。
“别碰。”我用脚尖把苏青的手往回勾，目光盯着那缕亚麻色的头发。头发像有生命似的，顺着桌腿往上爬，在苏青的笔记本上缠出个小小的结，结的形状和石匣锁孔里的发丝结一模一样。
林薇突然直起身，校服袖口滑落，露出脚踝上的符纸——符纸中央破了个洞，洞眼里嵌着根头发，亚麻色的，正往皮肤里钻。“它在找‘缺口’。”她声音发僵，突然将符纸扯下来，扔在地上，“谁的影子有破绽，它就缠谁。”
符纸落在地上，瞬间蜷成团，冒起白烟。前排的同学突然“啊”地低呼一声，指着自己的课桌——桌面上的木纹里渗出了暗红的液珠，正慢慢聚成个“影”字，液珠里飘着片槐叶，叶尖的“续”字被粉笔灰盖了半拉。
教室里的课桌开始渗液珠，液珠里的槐叶和发丝，全是槐精影子的“记号”。它不是在针对某个人，是在试探所有人的影子——谁的影子因恐惧或疲惫出现破绽，它就趁机钻进去。
“你故意的？”苏青突然抓住林薇的手腕，指节泛白，“你昨晚根本没好好敷符纸，你想让槐精缠上你，好引开它？”
林薇的手猛地抽回来，桌角的麻线被带得晃了晃，掉出个小小的东西——是片指甲，染着桃红色指甲油，边缘有月牙形缺口，是李彤的。“我只是不想再有人被拖进来。”她声音冷得像冰，“石匣在我们手里，槐精迟早会找到教室来。”
讲台上方的吊扇突然加速，扇叶的影子在黑板上扭曲，五片扇叶搅在一起，像团黑色的线。后排的同学突然开始咳嗽，咳得身子都蜷成一团，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晃，边缘变得模糊，像被水打湿的墨。
“别咳！”我突然站起来，声音在教室里炸开，“屏住呼吸！它在吸你们的精气！”
同学们愣了愣，下意识地闭紧嘴。吊扇的转速慢慢降下来，最边上那片“头发影”却没消失，反而往林薇的方向飘，在她的影子上扫了扫，像在试探。
苏青的笔记本突然“哗啦”一声翻页，页面上的发丝结慢慢散开，露出下面的字——是用指甲刻的，歪歪扭扭：“实验楼的地下室，有面镜子。”
苏青的笔记本被“篡改”了。刻字的力道很大，纸页都破了，边缘的毛刺里沾着点银粉——和石匣铜镜上的银粉一模一样。这不是槐精干的，更像某个“人”在提醒我们。
“是李彤。”林薇突然开口，目光落在那片桃红色指甲上，“她的影子没被槐精完全吸走，还藏在教室里。”
话音刚落，教室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风从走廊灌进来，吹得吊扇的影子晃了晃，最边上那片“头发影”突然断了，落在林薇的影子上，像根黑色的针，瞬间扎了进去。
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，脸色瞬间白得像纸。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起来，边缘渗出暗红的液珠，和课桌木纹里的液珠一模一样。
“林薇！”苏青伸手去拉她，却被林薇狠狠推开。
“别碰我！”林薇的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，眼睛里的瞳仁慢慢变淡，“它进来了……它想借我的影子去实验楼……”
她突然往教室外跑，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，像条黑色的布，布上缠着无数根头发，有亚麻色的，有栗棕色的，还有根粗硬的黑发，是王桂英的。
讲台上方的吊扇彻底停了，黑板上的“槐”字被扇叶的影子扫得模糊，最后只剩下个“木”字旁，像棵没有枝桠的树。
苏青捡起地上的桃红色指甲，指尖在发抖：“我们现在怎么办？追上去吗？”
我盯着林薇消失的方向，后颈的凉意越来越重。走廊里传来“咚咚”的脚步声，不是林薇的，是很多人的，像有无数个影子在地上跑。
“不能追。”我捡起苏青的笔记本，页面上的刻字正在慢慢消失，“她刚才说‘借影子’，说明槐精还没完全控制她。我们得先去实验楼，找到那面镜子——那可能是唯一能把槐精从她影子里逼出来的东西。”
教室里的同学还在发愣，他们的课桌上，液珠里的槐叶慢慢卷起来，变成了灰。只有林薇刚才趴过的课桌，桌角的麻线还在晃，线的另一头，从门缝里伸出去，像根细细的线，一头系着教室，一头系着实验楼的方向。
风从走廊灌进来，带着股淡淡的粉笔灰味，还有点若有若无的铜铃声，从实验楼的方向飘过来，叮铃，叮铃，像在招魂，又像在引路。
我和苏青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。林薇的影子被缠，石匣的秘密未解，实验楼的镜子又藏着什么——我们好像正被一张无形的网越缠越紧，而网的中心，是那个藏在校园深处的、关于“影子”的更大秘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