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精食影
铜铃声像根细针,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。我盯着桌上的银镯,缺口处的“铃”字越来越清晰,刻痕里渗出点暗红的东西,像血,又像老槐树的汁液。
“她在骗我们。”林薇的声音发僵,她突然抓起银镯往窗外扔——镯子没飞出窗,反而撞在玻璃上,“哐当”一声,玻璃没碎,镯子却弹了回来,落在地上,缺口处的“铃”字裂开,露出里面的东西——是半根头发,浅浅的亚麻色,发根处沾着点黑泥,和老槐树下的泥一模一样。
是老太太的头发。
苏青突然尖叫起来。她指着地上的镯子,镯子的影子在灯光下慢慢扭曲,像条活的蛇,正往桌角爬。而桌角的阴影里,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凸起,像个蜷缩的婴儿,凸起处慢慢冒出缕头发,也是亚麻色的。
“影子在动!”苏青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胳膊,指甲嵌进肉里,“老辈人说的‘影子偷人’,是真的!”
我突然想起林薇之前的话:“怨气重的地方,影子会‘偷人’。”可现在没有怨气,只有老槐树的精怪——难道槐精不是靠怨气缠人,是靠影子?
第一个谜底揭开:老太太根本不是张建军的妻子。她是槐精化的人形。老槐树活了太久,吸了太多怨魂的精气,能化出人形,还能操控影子。她故意引我们找镯心,是为了用银镯当“引子”,把我们的影子锁在老槐树下。
地上的镯子突然“嗡”地响了一声,影子爬得更快了,眼看就要缠上苏青的脚。林薇突然拽起桌上的剪刀,往影子上扎去——剪刀刚碰到影子,就听见“滋啦”一声,影子冒起白烟,像被烧到的头发。
“它怕老桃木!”林薇的声音里带着急,她把剪刀塞给苏青,“你守住影子,我去拿符纸!”
我蹲下身,用手指碰了碰地上的银镯。镯子是冰的,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,缺口处的头发还在往外出,慢慢在地上织成张网,网的中心,映着老槐树的影子。
“槐精靠影子吸人的精气。”我突然明白过来,“女老师、李彤、甚至张建军,都不是被怨魂缠死的,是被槐精偷了影子,精气被吸干了!”
第二个谜底揭开:当年的“三人失踪”根本不是失踪。那对父子和李姓炊事员,都是被槐精偷了影子,精气耗尽,变成了老槐树的养料。女老师藏在老教工楼,不是为了躲张建军,是为了躲槐精——她发现槐精怕银器,才故意把镯心藏起来。
窗外的铜铃声突然响得急了。我往窗外看,老槐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,穿灰布衫,是老太太。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,像条黑色的毯子,正往我们寝室的方向铺。而她的手里,拿着个小小的布偶,蓝布做的,缺了个胳膊——是安安的布偶,布偶的影子里,嵌着个小小的人影,像个孩子,正往布偶里缩。
是安安的魂!
“她在收安安的魂!”苏青的剪刀往地上的影子狠狠扎去,影子惨叫一声,缩成个球,“女老师藏布偶,不是为了保护安安,是为了用布偶当‘容器’,把安安的魂和影子分开,不让槐精吸走!”
第三个谜底揭开:女老师刻在镜背上的诗“镜中青丝垂”,指的不是王桂英的头发,是槐精的影子。镜子能照出影子的原形,女老师当年故意打碎镜子,是为了让槐精的影子散掉,暂时无法偷人。而我们上次看到的“无头蓝布衫”,根本不是女老师的魂,是槐精用影子化出的幻象,目的是引我们找到镜背的诗,再利用我们修复银镯。
林薇拿着符纸跑回来时,地上的头发网已经织到了门口。她把符纸往网上一贴,符纸“呼”地燃起,头发网冒起黑烟,慢慢缩成灰。可窗外的铜铃声更响了,老太太的影子已经铺到了寝室门口,影子里伸出无数只手,像要从地上钻出来。
“来不及了!”林薇突然把我和苏青往窗边推,“槐精的本体在老槐树里,只要烧了它的根,影子就会散!”
她从书包里翻出打火机,又摸出那半张没烧完的符纸——是宿管阿姨给的,上面沾着李彤的血。林薇把符纸缠在剪刀上,点燃了符纸的一角,火苗“噗”地跳起来,变成蓝色的。
“你们守住窗户!别让影子进来!”林薇拿着燃烧的剪刀往门口冲,刚跑到门口,就被影子里的手缠住了脚踝。她回头看我们,眼里闪过一丝决绝,突然把剪刀往自己的影子上扎去——
“滋啦——”
蓝火顺着影子往上烧,林薇的影子冒起白烟,她的身体晃了晃,却死死咬着牙,把剪刀往地上的影子网扎去。影子网瞬间燃起大火,老太太的惨叫声从窗外传来,像无数只鸟在叫。
我和苏青趁机往窗外扔了个东西——是那个装着蓝布纽扣的铁盒。铁盒砸在老槐树上,“哐当”一声,树上的叶子“哗哗”往下掉,每片叶子上都沾着点银粉,是镯心的碎屑。叶子落在地上,瞬间燃起蓝火,火顺着树根往地下烧,老槐树的树干慢慢变黑,像被墨染过。
窗外的铜铃声突然停了。老太太的影子在地上慢慢融化,变成黑泥,渗进土里。老槐树下的土堆塌了下去,露出里面的东西——不是根,是无数根头发,缠在一起,像个巨大的鸟巢,鸟巢里,躺着个小小的影子,是安安的,正慢慢往上升,最后融进阳光里。
林薇的影子还在燃烧,她的脸色惨白,却对着我们笑了笑:“没事……槐精的影子怕……活人的阳气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就倒在了地上。地上的影子网已经烧成了灰,只有那把剪刀还在燃烧,蓝火慢慢变小,最后熄灭了。
我和苏青跑过去扶林薇。她的呼吸很弱,脚踝处的影子有点淡,像被烧坏了。窗外的老槐树已经变成了黑色,树干上裂开道缝,缝里渗出点暗红的汁液,像血,慢慢往下流,最后渗进土里,不见了。
寝室里突然安静了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地上的银镯已经变成了灰,风一吹,散了。桌角的阴影里,那个小小的凸起也不见了,只有三根蓝布纽扣躺在地上,线孔对着阳光,里面的头发都没了,像从未被人动过。
苏青突然指着窗外。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老槐树下的灰烬里,躺着个小小的铜铃铛,铃铛上缠着根头发,浅浅的亚麻色,正慢慢被风吹散。
而铃铛的背面,刻着个极小的“安”字。
我突然想起女老师最后说的话:“告诉安安,妈妈没丢下他。”或许她早就知道,安安的魂会被槐精困住,才故意把布偶藏在树洞里,用布偶的影子当“替身”,让安安的真魂藏在铜铃铛里,等着被我们发现。
林薇的手动了动,她指着我的后颈。我伸手去摸,摸到片冰凉的东西——是片槐叶,已经干了,叶尖沾着点银粉,和镯心的碎屑同色。
叶面上,用指甲刻着个极小的字,像个“续”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股焦糊味,还有点若有若无的铜铃声,从老槐树的方向飘过来,慢慢消失在远处。
我知道,故事还没结束。槐精虽然被烧了,但它的影子可能还藏在某个地方,等着下一个“替身”。而那片刻着“续”字的槐叶,或许是在提醒我们——还有未完的债,要还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