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叶落
老槐树下的土堆被风抚平了些,埋镯子的地方冒出几株细草,嫩得能掐出水。苏青蹲在旁边数草叶,指尖刚碰到叶片,突然“呀”了一声:“这草叶上有字!”
我和林薇凑过去看。最中间那株草的叶片上,竟有个极淡的刻痕,像个“安”字,边缘还沾着点蓝布丝——是女老师那件蓝布衫上的。风一吹,草叶晃了晃,刻痕慢慢淡了,最后融进阳光里,像从未存在过。
“是安安的魂在谢我们。”林薇轻声说,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桃木钉,木头上的毛刺都被摸平了,“也该走了。”
我们往寝室楼走时,宿管阿姨正站在楼门口,断手处的布换了新的,蓝布衫洗得发白。她看见我们,往旁边退了半步,手里攥着个布包,布包上绣着朵栀子花——和女老师手里的那片一模一样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刚要开口,她就把布包塞给了林薇。
“里面是引魂灯的蜡烛头,还有半张没烧完的符。”宿管阿姨的声音很轻,“我姑……李彤让我交给你们。她说,你们比她懂怎么‘护着’这些事。”
林薇捏着布包,指尖微微发颤。宿管阿姨没再多说,转身往老教工楼走,蓝布衫的下摆扫过地面,带起片槐叶,叶子上沾着点银粉,像从银镯子上蹭下来的。
回到寝室,我把桌上的三颗蓝布纽扣收进铁盒。盒子盖好时,突然“咔哒”响了一声,像有东西卡在了缝里。我打开看,盒底竟多了根头发,不是栗棕色,也不是黑色,是浅浅的亚麻色,发梢还卷着个小小的弯。
“这不是我们谁的头发。”苏青扒着盒沿看,“倒像是……染过很多次的旧发。”
林薇把头发拈起来,对着光看了半晌:“发梢的弯是烫的,不是天生的。而且这头发上有股味——是香灰混着胭脂的味。”
她的话刚落,窗外突然飞过只黑鸟,“啪”地撞在玻璃上。我们吓了一跳,跑过去看时,鸟已经飞走了,玻璃上留着个淡淡的印子,像个爪子的形状,印子里还沾着片碎纸。
是张黄符的碎片,上面用朱砂画着半个“敕”字,边缘烧得发黑,和老教工楼墙上的符纸一模一样。
“不是李彤留下的。”林薇摸了摸碎片,朱砂还没干透,“这符是新画的,而且画符的人……手法比李彤熟练得多。”
苏青突然指着楼下。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,楼门口站着个老太太,穿件灰布衫,手里拄着根拐杖,拐杖头是个铜制的虎头,正慢慢往老槐树的方向走。她的头发是浅浅的亚麻色,发梢卷着弯,和铁盒里的头发一模一样。
老太太走到老槐树下,突然回过头,往我们寝室的方向看了一眼。她的眼睛很亮,像淬了光的铜,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香灰。
风卷起地上的槐叶,叶尖扫过老太太的鞋尖,露出鞋底沾着的东西——是颗极小的银珠,和银镯子上的碎屑同色。
“她在找镯子。”林薇突然把铁盒盖紧,“或者说,她在找藏镯子的人。”
窗外的黑鸟又飞了回来,停在老槐树的枝桠上,歪着头往老太太的方向看。老太太从布兜里摸出个东西,是个小小的铜铃铛,铃铛上缠着根亚麻色的头发,她轻轻一摇,铃铛发出“叮”的一声,老槐树上的叶子突然“沙沙”响得厉害,像有无数只手在拍叶。
林薇捏着布包里的蜡烛头,指尖越来越凉:“老教工楼的符,不是李彤画的。是这个老太太画的。她故意引李彤结阵,引我们找到镯子,其实是为了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楼下的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,铜虎头对着我们寝室的方向,轻轻敲了敲地面。
“咚。”
声音不大,却像敲在我们的心跳上。铁盒里的蓝布纽扣突然动了,三颗纽扣并排滚到盒边,线孔对着窗外,像在“看”那个老太太。
老太太笑了笑,转身往老教工楼走,亚麻色的头发在风里飘着,像根细细的线,一头系着老槐树,一头系着老教工楼的门。
风里的栀子花香彻底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股淡淡的香灰味,从楼下慢慢往上飘,钻进了寝室的窗。
林薇把布包和铁盒都塞进书包,拉链拉到一半,突然停住:“我们可能得再去趟老教工楼。”
“去干嘛?”苏青的声音发颤。
“去看看老太太要找的,到底是不是镯子。”林薇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,枝桠间的黑鸟突然叫了一声,扑棱棱飞走了,“还有,她鞋底的银珠,是从哪来的。”
铁盒里的纽扣又动了,这次滚得更急,差点从盒里掉出来。窗外的香灰味越来越浓,我突然觉得后颈有点痒,像有根头发丝在扫——不是栗棕色,也不是黑色,是浅浅的亚麻色。
老教工楼的方向,传来了铜铃铛的声音,“叮……叮……”,像在招魂,又像在引路。
故事到这里,老槐树的恩怨暂了,但新的危机已至。那个亚麻色头发的老太太是谁?她为何寻找镯子?鞋底的银珠、新画的符纸,又藏着怎样的秘密?老教工楼里,或许还有更深的谜团在等我们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