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扣里的字

第二十章 纽扣里的字

回到寝室时,阳光已经斜斜地挂在窗沿上。吊扇还停在半空,扇叶上的灰落了薄薄一层,墙上的影子规规矩矩地映着四片扇叶——昨晚那片“细得像头发”的影子,像从未存在过。

苏青把自己摔在床上,脸埋进枕头里:“我现在看见头发就发抖。”她的指尖还缠着创可贴,是早上被李彤的头发勒出的红痕。

林薇却在翻书包,最后摸出个东西放在桌上——是档案库借的《县志》复印件,她把其中一页摊开,指着角落里的小字:“你们看这里。”

那行字记录着民国三十七年的一桩旧事:“县西老槐下,有妇王氏桂英,失镯,疑邻人张氏妇所窃,后王氏自缢,张氏妇携子迁走,不知所踪。”

“张氏妇?”我突然抬头,“张建军的妻子?”

林薇点头:“宿管阿姨说她是张建军的后人,没说具体是哪一脉。如果张建军当年诬陷王桂英,是为了把镯子拿给妻子……”

“那女老师的镯子,就是王桂英的!”苏青猛地坐起来,“所以女老师失踪后,王桂英的怨气才会缠上老槐树——她不是要找镯子,是要找张家人还镯子!”

这像是能串起所有线索,可我盯着桌上的蓝布纽扣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纽扣线孔里的栗棕色头发还在,阳光透过发丝,能看见上面缠着点极细的棉线——是寝室床品的料子。

“李彤为什么要缠女老师的孩子?”我突然问,“如果她只是被失踪者的头发缠上,没必要特意藏起安安的布偶。”

林薇的指尖在《县志》上摩挲,突然停在“张氏妇携子迁走”几个字上:“迁走,未必是自愿的。”她抬头看我,“你还记得老教工楼门垫上的‘镯’字划痕吗?少了最后一笔,像没写完就被打断了。”

我突然想起女老师领口的声音:“她不是在找自己的镯子,是在替王桂英写‘镯’字——她想告诉我们,镯子在张家人手里。”

这时,苏青突然“啊”了一声,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——是颗蓝布纽扣,和我们找到的一模一样,只是这颗纽扣的背面,用指甲刻着个极小的“安”字。

“这是……”苏青的手在抖,“早上我整理枕头时发现的,还以为是自己衣服上掉的……”

林薇拿过纽扣,用放大镜对着“安”字看了半晌:“这不是刻的,是用指甲划的,划的时候很用力,边缘的布都起毛了。”她突然抬头,“李彤的指甲是桃红色的,边缘有个月牙形缺口——你看这划痕的边缘,是不是有个小小的凹口?”

我凑过去一看,心猛地沉了下去。划痕的右下角确实有个凹口,和李彤指甲的缺口完全吻合。

安安的布偶不是被李彤藏起来的,是被他自己的母亲——那个穿蓝布衫的女老师藏的。女老师当年没失踪,她被张建军关在了老教工楼,为了保护孩子,故意把布偶藏在树洞里,还在纽扣上刻下“安”字,想告诉别人孩子的名字。而李彤发现了布偶,她划下“安”字,不是为了藏,是为了提醒我们布偶的意义。

“那李彤后颈的头发……”苏青的声音发颤。

“不是失踪者的。”林薇把两颗纽扣并排放在一起,“你看这颗(门垫上的)纽扣线孔里的银丝,和银镯子上的碎屑一样。而这颗(苏青枕头下的)纽扣,线孔里缠着点暗红的痕迹——是血,女老师的血。”

李彤根本不是被失踪者的头发缠上的。她是故意模仿女老师的样子,用自己的头发缠住脚踝、后颈,甚至藏起布偶,目的是引我们发现女老师被关的真相。她后颈的“粗硬黑发”,其实是用墨染过的自己的头发——苏青说过“刚开始以为是黑色的,后来看有点发棕”,就是因为墨被汗水晕开了。

“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苏青追问。

林薇翻开《县志》的另一页,上面有张老照片,是基建队十二个人的合影。她指着照片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人:“这是当年的炊事员,姓李。李彤的奶奶,可能就是她。”

我突然想起档案库的《事故记录》:“三人失踪”,除了那对父子,还有一个,可能就是这个李姓炊事员。她当年发现了张建军的秘密,被灭口了。李彤来老教工楼,根本不是偶然,她是为了找奶奶的下落。

宿管阿姨不是张建军的后人,她是李姓炊事员的女儿。她故意扮成张家人,用断手、纽扣引我们注意,其实是在配合李彤——她们是姑侄。宿管阿姨说“孩子脑袋在屋里”,不是吓唬我们,是在暗示我们安安的布偶在二楼房间;她被“男孩脑袋咬”,是故意让我们发现她的伤口和女老师有关。

窗外的风又起了,老槐树的叶子“沙沙”响。我拿起桌上的银镯子,内侧的“桂英”二字在阳光下泛着光。或许王桂英的怨气早就散了,她留下的“镯”字,不是为了复仇,是为了让真相被看见。

苏青突然指着窗外:“你们看!”

老槐树下,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女孩,背对着我们,正慢慢往远处走。她的头发很长,栗棕色的,被风吹得飘起来,像条柔软的带子。

是李彤吗?

我们追下楼时,树下空荡荡的,只有那只银镯子被放在新土堆上,阳光照在上面,暖得像块温玉。土堆上的栀子花还开着,花瓣上沾着点露水,像是谁刚哭过。

回到寝室,林薇把三颗蓝布纽扣放在桌上(门垫上的、苏青枕头下的、枯叶里的),三颗纽扣的线孔对着阳光,能看见里面的发丝缠绕在一起,像个解不开的结。

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,”林薇的声音很轻,“老教工楼门后的无头蓝布衫,到底是谁?”

我突然想起女老师领口的声音,还有她攥着的王桂英的头发——或许,她不是在替王桂英写字,是王桂英的怨气附在了她身上,帮她完成没写完的“镯”字。

风从窗户吹进来,吊扇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,这次只有四片扇叶。可我盯着影子的边缘,总觉得有片极细的轮廓,像根头发,轻轻垂着,快要碰到桌面。

桌上的纽扣,突然轻轻动了一下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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